葉和通點頭:“掌櫃的說得有道理,這次我總共帶了五百匹絲綢,一千五百匹棉布,這初來乍到的,人生地不熟,還請掌櫃的推薦幾個商戶。”
掌櫃的有些詫異:“你們這點布請了幾十個鏢師?這也太謹慎了吧。”
鏢師加夥計上百人,這麼遠來回,這些人的開銷可不是一筆小數目,若是價格提不上去,恐怕賺不了多少錢。
葉和通苦笑著指了指上麵,壓低聲音說:“這不是少東家一塊兒跟著來了嗎?咱們家老爺膝下如今就隻剩這位少爺,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生怕出了意外,就多請了些精幹的鏢師一是護送貨物,一也是為了保護少爺。”
掌櫃的想起周嘉榮進來時渾身富貴的打扮和趾高氣揚的樣子,有些同情葉和通:“老弟辛苦了,這樣吧,我幫你問問。”
“誒,麻煩掌櫃的了,若本地有什麼比較特別的特產,也可推薦給我們,咱們這麼大的車隊不能空著手回去啊,想買一些江南沒有的,帶回去賣,這樣也能賺些錢。”葉和通一副生意人精打細算的模樣。
掌櫃的想了想道:“要說特產,咱們這邊臨海,各種幹魚海產是最多的,若客人不嫌棄,可以帶一些回去,內陸可吃不上咱們這些海貨。”
葉和通笑著抱拳點頭:“好,如此就有勞掌櫃的了,回頭我們也去街上轉轉,看有沒有什麼新鮮的東西。”
掌櫃的笑嗬嗬地點頭。
葉和通回到樓上,跟周嘉榮說明了情況。
“三少爺,小人找掌櫃的幫忙,他沒有拒絕。不過他說這邊的商家更想要絲綢,不想要棉布,棉布的價格與江南相差不是很大,不過若是量大,可以談。”葉和通如實跟周嘉榮彙報了情況。他主要負責經商一事。
周嘉榮聽完了他傳達的掌櫃的原話後,眯起眼,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子:“量大可以談,想要絲綢……”
這其實契合了走私的需求。
走私一是要量大,而是更喜歡單價更高的珍貴之物。
而大齊的絲綢、財帛、刺繡、瓷器、茶葉、藥材、紙張等在海外都是最受歡迎的。
琢磨片刻,周嘉榮問道:“掌櫃的可有說什麼時候給你答複?”
葉和通輕輕搖頭:“沒有,他就說幫我問問。”
“那你去街上找其他的布店綢緞莊之類的打聽打聽吧,咱們是來做生意的就得有做生意的樣子,不能隻等著掌櫃的消息。”周嘉榮說到。
葉和通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頭:“好,少爺放心,小人這就出去打聽打聽布價。”
他走後,周嘉榮也叫上了劉青,帶了兩個隨從,大搖大擺地出了客棧,出去逛街。
漳州府臨海,街道上果然各種海產繁多,有時候還能看到奇奇怪怪的還活著的魚蝦、章魚等,還帶著一股腥味,真是讓周嘉榮幾人大開了眼界。
逛到半路,他們又找了一個熱熱鬧鬧的酒樓,上去吃飯。
酒樓裏人聲鼎沸,並客如雲,周嘉榮找了一處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幾個當地的特色菜品嚐,又在旁邊給劉青他們開了一桌。
倒不是周嘉榮嫌棄,而是劉青他們不敢跟他同桌吃飯,太局促惹人懷疑,而且他現在扮演的便是紈絝大少爺,譜自然是要擺的,怎麼能跟下人同桌而食呢?
酒樓生意很好,不一會兒就坐滿了。
很快有幾個年輕人上樓,小一忙說沒地方了,幾個年輕人瞟了窗戶邊的周嘉榮一眼,嘟囔道:“那不有嗎?他一個人霸占那麼大張桌子,不如讓給我們。”
都是貴客,小一怎麼敢得罪,連忙賠笑:“詹少爺您說笑了,那位客人先來,不若您們在旁邊坐會兒,小人給你們送些茶點來先墊墊肚子……”
小一話未說完便被詹少爺給推開了:“讓開,別礙事。”
小一叫苦不迭,連忙去請掌櫃的。
而詹少爺幾個已經吊兒郎當地走到了周嘉榮跟前。
周嘉榮一瞧他們就是來生事的,他初來乍到,是了解情況,並不是與人結仇的,實在沒必要為了爭一口氣跟這種一世祖起衝突。
於是周嘉榮站了起來,拱手笑道:“相逢既是緣,幾位兄台若不嫌棄,坐下來一同用飯,也有個伴。我那些隨從木訥得很,我想找個說話聊天的人都沒有。”
說著,他看了一眼劉青幾個。
劉青他們已經默默站了起來。
詹少爺看到劉青幾個的身板便知是練家子。再瞧周嘉榮一身錦衣,身份顯然也不普通,一世祖找茬也是要分人的,在沒摸清楚對方底細之前,他們可不會傻得貿然喊打喊殺,不然萬一得罪了有來頭的人回去肯定挨棍子。
“這位老兄如此客氣,那咱們就卻之不恭了。在下姓詹,府中排行老一,大家都喊我一聲詹一,不知老兄高姓大名?”詹少爺拱手道。
周嘉榮笑著說:“詹一兄快請坐,我姓紀,在家中排行老三,大家喚我紀三便可。”
詹少爺又相繼介紹了身邊的幾個年輕人,他們這些人不是富商員外之子,便是家中有人在府衙做官。其中尤以詹少爺身份最貴,其父乃是漳州府通判詹向平。
通判分掌糧運、屯田、水利、牧馬、江海防務等事務,也就是說除倭寇海盜亦是通判的責任。
上街就遇到漳州府通判家的一公子,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周嘉榮連忙拱手道:“原來是詹一公子,失敬失敬!”
詹一擺手,反客為主:“紀兄不必如此客氣,請坐吧。”
見他們化幹戈為玉帛,免去了一場爭端,酒樓掌櫃的大大鬆了口氣,連忙派人送了一份好酒過來說是酒樓的賠禮,而且他們這一桌全免了,讓大家想吃什麼盡管點。
詹一似乎習慣了這種做派,當即又點了幾道好菜。
等待菜上來的功夫,大家閑聊起來。
周嘉榮按照事先的統一口徑,說自己家在江南,世代從商,因不擅科舉,連考好幾回連童生都沒考上,家父見其不是讀書的料,總算死了心,讓其跟著家裏的掌櫃出來跑跑,長長見識,以後也好回去繼承家業。
聽說周嘉榮也被押著整日讀書,屢試不中,詹一似乎找到了親人,舉起酒杯道:“我敬紀兄一杯。不念書怎麼啦?那考中秀才的不一樣要天天到我家給我授課。我與紀兄可真是同病相憐,好在紀兄已解脫了,我爹什麼時候才能想開啊。”
一副學渣被逼著念書苦不堪言的樣子。
周嘉榮寬慰他:“詹大人也是一片望子成龍之心,詹兄盡力便是,若實在不行,也可學我,做些買賣,回頭照樣能賺大筆的銀子,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
這話可是說到詹一的心坎裏了:“可不是,不念書做買賣也是挺好的。紀兄這次到江南,打算賣什麼?”
周嘉榮笑道:“我家中是開織坊的,每日能產數百匹布,聽說漳州府這邊布比較貴,離江南也不算很遠,因此家父派我前來看看市場,若能找到長期的買家,家裏的布便有了穩定的出路,也可擴大織坊的規模。”
詹一一拍手,樂嗬嗬地說:“原來是賣布啊,這個好說,袁六家就是開布莊的。”
被點名的袁六也是長得白生生的,笑起來有一個酒窩的秀氣青年。
見詹一點了他的名,他靦腆一笑說:“不知紀兄帶了多少布,準備賣多少錢?”
周嘉榮一副紈絝大少爺隻顧玩,不管生意的模樣:“這次探路隻帶了一千五百匹棉布,五百匹綢緞。初來乍到,也不知道行情,我家掌櫃的出去找銷路了,具體情況得問他。”
“這樣啊,紀兄若是沒尋到合適的買家,明日可到我家店鋪上看看,我家鋪子在運通街上,袁記布莊。”袁六笑著說道。
周嘉榮拱手:“那便多謝袁兄了。”
幾人詳談甚歡,酒過半巡,樓下忽然傳來了噪雜的聲音。
眾人探頭望去,隻見一樓幾個喝得正高的男人吵了起來,仔細一聽,竟是在吵寧洋縣之事。
一人喝得醉醺醺的,道:“寧洋縣駐了那麼多大軍,這麼久了,既不打也不撤,幹什麼?”
“可不是,搞得現在進出寧洋縣都不方便。”
“聽說朝廷派來的將軍死在了寧洋縣,恐怕朝廷不會輕易罷休。”
“不罷休,他們能做什麼?”一個高個壯碩的漢子拍著胸口,大咧咧地說道,“剿匪剿匪,剿了多少年了?”
語氣說不出的嘲弄。
另一人壓住了他:“王兄喝高了,別胡說了。”
漢子推開了他,大剌剌地拍著胸口道:“我說的都是實話,這都多少年了,三天兩頭剿,最後怎麼樣,大家都看到了。”
聽到這話,周嘉榮觀察周圍人的神色,竟發現大家沒什麼詫異的。
他的心不住地往下沉,一個平民都敢在酒樓大放厥詞,東南沿海這個爛攤子遠不如地方官員上報的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