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老頭(1 / 3)

第十八章老頭

夜很深了,初夏的夜來的很晚,但是卻很靜。

鳴蟬用盡了它全部的力量拚命的嘶喊出一聲聲一成不變的高音,在茂林和山野裏瑟瑟的飛傳。

蟬的聲音並不好聽,它的聲音既不像黃鸝鳥那般清脆,夜不像夜鶯那樣婉轉,但是,整個不爭山上都充斥著它們的叫聲,因為它們活著,活著就有這種自由,你可以嫌它刺耳,罵它不知好歹,卻不能讓它停住。因為每個生命都有自己活著的權力,當然也有這種活著的證明。

它們在叫,那是它們向世間宣告:“我們還活著。”

人也是這樣的,很多人不甘平庸,努力的拚搏,因為他們活著,活著雖然很好,但是別人不知道這個情況,那就沒有任何意義可言。

楊心武也在不停的說著,他不想停下片刻,隻因為他知道,過了今晚,以後就沒有人再聽他說,聽他的辛酸和悲痛。

他躺在劉不爭的身旁,覺得舒服極了,床還是那張床,被褥依舊是多日未洗,但是他喜歡,他喜歡髒亂,因為他的生活本就是這樣,這樣躺著有一種當年的感覺,最重要的是他師兄在自己的身邊。

“師兄,你還在想著那位姑娘?”楊心武說的有些突兀。

“心武,這,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十多年了,不要再說吧。”劉不爭的心跳驟然加快了,他的臉上似乎也在發燙。

“我知道,你肯定一直念念不忘她。自從你要在這裏定居,我就知道,你的心已經死在了這裏。”楊心武說完時,外麵的蟬鳴好像都忽然停止了,他分明聽見劉不爭的心跳突突的加劇,他的呼吸已經有些凝滯了。

“心武,我對不起師父,對不起你。當初我答應師父要和你一起走,可是,我竟然為了一個甚至連姓名都不知道的女子,背棄了我呃諾言,我,我實在是該死。”劉不爭的聲音早已哽咽難平,他當年的確做了一件最為可恥的事情,雖然他無悔。

“師兄,我不怪你。有時候我隻是羨慕你。”

“羨慕我?”

“羨慕?”窗外忽然有人差點驚叫起來,因為他聽到一句不得不令人吃驚的話。他是唐思文,他本不應該來偷聽師父師叔的談話,但是有一種好奇心迫使他悄聲來到這裏,他有一種渴望,一種少年對世界和世情的渴望,一種懵懂的頑徒對武林江湖的渴望,因為他想知道的是在是太多了。

“是的,羨慕。”楊心武很誠實,也很平靜。“我羨慕你,能夠在那樣的時刻做了一個如此美麗而難忘的夢,雖然這個夢十年都沒有醒來,但是當你閉上眼睛,你都有機會去重溫。”他頓了頓,穩穩的說著,“可是我沒有,我甚至沒有做過夢。”他停住了,似乎很痛苦。

沒有夢的人是很悲劇的,因為他很可能不知道自己拚命是為了什麼。所以他們的生命雖然艱苦,卻很少有希望。他們得到的或許是憐憫,也可能是嘲笑,但是,他們一樣在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我還活著。

活著就有希望。

同樣,劉不爭還有希望,他還在等待,等待當年那個對他盈盈一笑的姑娘,她很美,但是真正能打動劉不爭的是她的動人的溫柔和高潔的氣質。

雖然那隻是他們的第一麵——也是最後一麵,但是,這已經能說明一切,也可以決定一切,至少劉不爭是這麼想的。

所以,楊心武很羨慕劉不爭,因為他至少還知道自己在等什麼,至於能不能等到,似乎反而沒有那麼重要了。

“師兄,你知道嗎?這麼多年,我卻沒有遇到一個能令我動心的人,我一直在問,為什麼?”楊心武真的很迷惑,每個漂泊在江湖中的人都想成家,但是卻很難。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隻知道,我可能一輩子都要這麼過了,其實很多人都和我們一樣,因為我們的心,早已死了。”他雖然說的平靜,也象是在安慰師弟,但是當夢中的那個身影一次次出現在眼簾中的時候,他的心在顫抖,血液在沸騰。

不爭山的確很安靜,而且很偏僻,偏僻的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因為所有的事物都已經休息了。

但是楊心武不想休息,他有很多話要說。

“一世江湖歲月催,四海紅塵馬上追。欲縱牡丹蝴蝶淚,夢裏不知醉幾回。”楊心武似乎有種喝醉了的感覺。

“愛恨情仇化作泥,刀光劍影生死碑。歸去仍是孤獨身,悔將青春紙鳶飛。”劉不爭笑了起來,他邊笑邊拭去眼角的淚痕。

他們絕對不是什麼絕代高人,甚至連一個鏢師,抑或是強盜都不如,但是他們對於人生,生命,生活,江湖以及世事的感懷卻是與聖賢無異;他們沒有任何名聲,更不會有什麼強於別人的技藝,但是他們有著傷痕一樣的記憶和傳說一樣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