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落惘然出神,他的深情,她感動於心,卻無法回應。內心有莫名的傷感,仿佛冰天雪地裏,百花盛開,那樣的美好,卻是錯了季節。她不敢接受,亦是不能接受。
抬眸,明月如鉤。風離禦,此時此刻你也在仰望明月嗎?我們又有孩子了,你知道嗎?
月有陰晴圓缺,可於她的分分合合,究竟何時才能結束?
心痛如斯,心亂如斯,此刻,她真的好想念他。
散席後,煙落沿著湖邊散布。
湖水清澈,如玉如碧,望之生涼。
煙落停下腳步,取出腰間短玉簫,徐徐吹起一曲,曲調悠揚婉轉,低低徘徊。正待收音,遠遠傳來一陣笛聲,跟上她的曲調。相隔甚遠,渺茫的笛聲若有若無,纏綿刻骨,曲中相思之情遠在她之上。
煙落尋著笛聲走去。那笛音嫋嫋搖曳,三回九轉,宛如春風拂麵,江水靜流。究竟是何人,相思之意如此綿綿,仿佛數千數萬個日日夜夜的想念,皆化作笛聲中的相思,令她感動。
踏著一地清輝,煙落漸行漸遠。笛聲卻漸漸止了,煙落有些失望。她漫無目的地走了好一會兒,忽地腳下一跘,似撞上什麼東西。那東西悶喊了聲,竟是男人的聲音。
煙落一驚,剛想離開,那人卻突然抓牢她的手。
“凝霜……”那人喚著她,聲音似意外又似重獲失去已久的珍寶般驚喜。
煙落渾身一顫,忙甩開那人的手,冷道:“你認錯人了。”凝霜?指司凝霜嗎?
那人用力仔細看著煙落,眼神有些悵然,旋即有些失望,最終隻凝成一句低歎:“對不起,我認錯人了,她早不是你這般如花年紀。”
借著月光,煙落瞧清楚眼前是一名中年男子,五官挺拔英俊,依稀能瞧出年輕時的俊朗無雙。她目光落在他手中玉笛上,問:“方才吹笛之人,是你?”
南宮烈蕭蕭立於清冷月色中,垂眸道:“曲通人心,姑娘與在下有著同樣的想念。我手中‘相思’很久沒尋到能與它合音之人了,姑娘技藝超絕,令我想起故人。”
煙落垂首,仔細瞧那支玉笛,“‘相思’?是玉笛的名字嗎?真美。”
南宮烈輕歎道:“是的,‘相思’與‘相守’。一笛一簫,長相思,短相守,可惜我隻餘相思,相守卻……”他止住話,抬眸望向深遠的夜空。複執起手中長笛,他吹奏起來,尾音綿綿,糾纏千裏。
煙落側耳傾聽,鬼使神差取出短簫附和起來。
笛簫合奏,聲音清亮而剔透,仿若睜眸便是一望無際的浩瀚藍天。可惜他們彼此心境相去甚遠,一個相思,一個迷惘,缺了一分相思與相守的默契。
一曲畢罷,煙落歉然道:“我技藝淺薄,合音不上,反倒壞了你曲中的思念之情。”
南宮烈愛憐地撫過長笛,聲音如浮雲飄蕩,“姑娘吹簫技藝超絕。隻是有情才有默契,情深才能融入其中。這世上終究隻有她與我心意相通。”他突然望見煙落手中的玉簫,驚呼起來,“‘相守’怎會在你手中?”
煙落將玉簫攤在手心,遞至他跟前,“你是說,我手中玉簫便是‘相守’?”
南宮烈接過玉簫,這是南宮世家代代相傳的寶物,他的目光定定望著,神情如癡如醉。半晌,他啞聲問:“姑娘,玉簫你從何而來?”
煙落答道:“我娘給我的,我一直隨身帶著。”
南宮烈猛地抬頭,仔細瞧煙落,聲音裏似有極大的震動:“你娘是誰?你又是誰?”
煙落溫言回答:“我是風晉皇朝戶部尚書樓封賢之女,樓煙落。我娘是尚書府二夫人,名喚李翠霞。”
南宮烈眸中掠過失望。樓封賢他很熟,李翠霞?一個他從未聽過的名字。悲戚一笑,他究竟在期待什麼?原本就是不可能的。
可轉念一想,他還是覺得不對勁,仔細打量著煙落。
月光落在她姣好的麵容上,眉眼間的風情,淡漠靜雅的氣質,活脫脫是司凝霜少女時的影子,臨水照花,如倒影般相似。天底下會有這般巧合之事?
樓煙落,南宮烈反複嚼著這幾字,突然雙眸一亮,問道:“你是澈兒帶回來的風晉皇朝皇後。”
他問得突兀,煙落一愣,回道:“不錯,是我。”
“你從前是風離天晉的樓婉儀?”南宮烈追問。
樓婉儀……
晚風吹過,蕩碎湖麵月影,泛起陣陣疏冷粼光,亦激起她眉間微微蕩漾。樓婉儀,多麼久遠的稱呼了,久到她幾乎忘卻自己曾是風離天晉的妃妾。
她點點頭。
南宮烈又問:“風晉皇朝回贈南漠國一幅畫,使者回來稱樓婉儀邊畫邊舞,舞姿精湛,畫工超絕,一炷香內畢罷。是姑娘本人?”
煙落訝異,不禁懷疑起他的身份,口中謙虛道:“雕蟲小技,不值一提。”
“雕蟲小技……”南宮烈輕喃著,思緒漸漸飄遠。
一曲畫舞,怎會是雕蟲小技?普天之下,他隻見過司凝霜作此一舞。他猶記得,司凝霜秀發飛揚,裙擺如旋開的花,舞於萬人台上。宛如遊龍,翩若驚鴻,舞畢腳下繪就一幅巨大的牡丹百花圖,驚豔全場。
夜色褪去,天將亮。
煙落斂一斂衣裙,微笑福身:“我先告辭。”淺笑著轉身,隨著她的走動,衣裙飄擺紛飛,翩翩如蝶。
南宮烈久久凝望著煙落離去的背影,湖水流光中清晰倒映著他略顯滄桑的身影。心中有一念愈發強烈,有些事他需要確認。她長得像司凝霜,氣質也相似,同樣多才多藝,同樣善畫舞,會是巧合嗎?還有“相守”怎會在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