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怒放的生命(2 / 3)

武陵道:“好極。”生長紹興水鄉,對水天生親近,這山澗之水清澈見底,能小魚在澗底石頭間倏忽遊動,讓人很想到水裏象魚兒一般遊動——張原摘了方巾、脫了襴衫和襪履,上身精赤,下身是及膝褌褲,回頭看武陵,還是兒童遊泳的習慣啊,脫得精光,不禁失笑——見少爺笑他,武陵又趕緊把短褌係上,學少爺的樣子把衣服和襪履包在一起單手舉著,淌入山澗——今年紹興又有旱相,立夏以來隻下過一場雨,這山澗也清淺,水才淹到膝蓋,不過往下遊走了十來丈,水就到胯部了,再走了數丈,水齊腰,整個身子幹脆撲進水裏,隻把腦袋和舉著衣履的左臂露出來,順水向下麵遊去,準備到避園那處臨溪的木閣上岸——山澗一折,那座山閣在望,且慢,閣邊臨水木台坐著的是誰?

武陵眼尖,認出那就是王二小姐,心裏大叫:“有緣,有緣,這王二小姐好似專在這裏等我家少爺,對了,少爺該不會真是和王二小姐約好的吧,那我小武得知趣,要回避,好讓少爺方便行事。”

武陵便就近攀住一塊岸石,止住身子,看著少爺手托衣履,好象送禮似的順流而下遊過去了——……王嬰姿與姐姐王靜淑還有母親和三個幼弟自上月二十五入伏,就一直在避園消暑,王嬰姿每曰讀書、作文、吟詩、繪畫、弈棋,還有,就是在山溪邊垂釣,山澗從竹林雙泉交彙潺潺而下,到了這水閣前水勢平緩幽深,最深處超過了五尺,就有各類魚兒藏身——黃昏,夕陽落到了香爐峰後,竹林濃翠,山穀氤氳,暮色開始凝聚,王嬰姿與姐姐兩個坐在臨水木台的竹椅上,一邊垂釣,一邊閑話,一個木盆放在一邊,半盆水,水裏有魚,有四、五尾,都是三、四寸長的,黑鯽魚、白鰱魚,魚脊搖聳,正繞盆團團遊走,以為遊得快就能逃脫——王靜淑笑道:“王嬰姿十八,薑子牙八十,都是閑來垂釣碧溪上,敢問可曾乘舟夢曰邊?”

王嬰姿道:“大明朝不要女首輔,不然我可以夢一夢。”

“閑來垂釣碧溪上,忽複乘舟夢曰邊”是李白的兩句詩,上句指的是薑子牙,下句指的是伊尹,這二人都是開國重臣——王靜淑道:“那麼張介子可以夢一夢,就不知他垂釣否?”

王嬰姿笑道:“介子師兄備考鄉試,哪能如我們這般空閑。”

王靜淑有些內急,便將釣竿一端壓在魚盆下,笑著起身道:“我先進去一下,竿子放在這裏,你幫我照看,有魚上鉤就提上來。”

王嬰姿笑道:“姐姐這是願者上鉤嗎。”

王靜淑一笑,娉娉婷婷的踩著棧道去了。

王嬰姿看著姐姐的背影,心道:“姐姐也才二十三歲,花枝一樣的人呢,也不肯再嫁,是為陳姐夫守節嗎,姐姐說不是,姐姐與過世的陳姐夫感情並不深,隻是不想再去賭那一把了——”

王嬰姿望著小溪對岸的一塊很象臥獅的白石癡癡出神,忽覺釣竿絲線往下一墜一墜,憑手感,這上鉤的魚兒不小,趕緊欠身往木台下一看,卻見水麵露著個腦袋,一手還托著一個包袱,起先大吃一驚,隨即認出這是介子師兄的眉眼,又驚又喜,起身道:“介子師兄怎麼會在這裏?”一邊問話,一邊向木台邊沿走了兩步,卻忘了她姐姐的釣竿橫在地上,她一腳踩在細圓竹竿上,竹竿滑動,竹竿並非筆直,這一轉動,另一端就將木盆撬翻,木盆裏的水流了一地,幾條小魚活蹦亂跳,有一條魚跳進了王嬰姿裙子裏——這都是一瞬間幾乎同時發生的事,王嬰姿見到張原又驚又喜,魚兒入裙,在裸腿邊撲騰,心慌意亂,踩著竹竿踉蹌了一下,本來還不至於栽到,卻又有一條魚亂蹦亂扭,正好墊在她鞋底,偶然中的必然,滑倒的王嬰姿就往木台外栽下去了——張原雙足踩水,一手托衣履,一手輕扯王嬰姿的釣線,仰著頭剛問了句“師妹垂釣有何收獲”,就見王嬰姿跌跌撞撞驚叫著從六尺高的木台栽下來了,趕緊鬆開絲線,左手托著的衣履也顧不得了,全丟在水裏,雙手剛舉起,王嬰姿已經重重地砸下來了,正砸在他臂彎和懷裏,一股衝力把他壓向水裏,急忙扭腰蹬腿,抱著王嬰姿挺出水麵——就這麼入水片刻,王嬰姿已經嗆了一口水,眼淚都嗆出來了,受驚之下,雙臂雙腿如八爪魚一般緊緊纏著張原,讓張原都無法遊動,張原忙道:“師妹莫慌,腿鬆開一些,讓我好劃水——”

王嬰姿聽張原這麼說,心定了一些,同時臉上火燒火燎,趕緊把盤在張原腰胯的雙腿放下,雙臂依舊緊緊勾著張原脖頸,這個可不敢鬆開,雙眸不敢與張原麵對,心裏一片混亂——張原感覺到嬰姿師妹酥胸擠著他胸膛,低頭一看,師妹的胸衣在水裏浮張開來,玉溝深深,雙蒂隱現,趕緊奮力挪開眼,一手摟著王嬰姿的細腰,幾下子就遊到木閣岸邊,將王嬰姿抱坐到岸邊一塊平整的白石上,說道:“師妹坐穩了。”反身飛快地劃水,追了七、八丈遠,把他的衣履撈了回來,遊回木閣下見武陵才遊到——渾身濕透的王嬰姿呆呆的坐在岸邊白石上,雙臂抱胸,叫了聲:“介子師兄。”想哭又想笑。

張原將撈回來的衣履丟上岸,然後自己攀上來,齊膝褌褲[***],光著上身,自覺很不雅,抱歉道:“師妹,對不住,是我驚到了你,害你落水。”

王嬰姿瞥了一眼張原的寬肩窄腰,趕緊收回目光,輕聲道:“不怪師兄,是我自己踩到釣竿打滑了。”抱著胸,並著腿,不敢起身,絹綢的衣裙,濕了就幾乎透明,貼在肌膚上,會什麼都露了——不是他突然出現,嬰姿也不會踩到釣竿落水,張原自知罪過,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天色已經暗下來,他若徑自離開不放心,去通知人來太尷尬,看著嬰姿師妹抱臂彎腰的樣子,便翻出自己的襴衫,說道:“濕了,師妹先披著,遮掩一下——師妹能走嗎,要不我攙你回閣?”說著把那[***]的鳩頭履穿上,履底“噗嗤噗嗤”往外冒水。

張原的襴衫寬大,王嬰姿嬌小,當作披風鬥篷一般,披好後上下一看,遮掩住了,趕忙起身道:“能走,我沒事,師兄,那我去了?”語氣詢問,戀戀不舍——情境太尷尬、太曖昧,張原不好多逗留,微笑道:“天熱,應該不至於著涼,師妹回去趕緊換衣裳——我走了。”朝愣在一邊的武陵道:“趕緊穿好衣服,走。”一擺手,自已光著上身邁步向園門方向行去,手裏捏著方巾——水邊的王嬰姿攏了攏披在肩頭的襴衫,跟著走了兩步,喚道:“師兄——”見張原回頭,又道:“師兄現在去哪裏?”

張原道:“我在天瓦庵讀書,離此不遠,回去就換衣服,不妨——”

話沒說完,張原閉了嘴,因為看到王靜淑從棧道那端走過來了,這時也不好拔腿就走,進退不得,尷尬了——王靜淑猝然看到一個赤著上身的男子站在木閣畔,大吃一驚,站住了腳,隨時準備喊人,待看清是張原,舒了一口氣,又看到嬰姿披著[***]的秀才襴衫立在一邊,大為驚詫,走過來問:“出了何事?”

王嬰姿期期艾艾道:“我,不小心掉到水裏,是介子師兄救了我。”

王靜淑看看張原,又看看嬰姿,看樣子真是落水了,可張原怎麼來的,真是怪哉了,這時怕妹妹尷尬,不好多問,便道:“那趕緊去換衣裙,莫著涼受風寒。”看著張原,說道:“張公子也一起去換了衣裳吧,我去看看有沒有我弟炳麟的衣衫在這裏。”又說了一句:“我母親和三個小弟在筠芝閣那邊.”

張原頓覺芒刺在背,師姐、師妹也就罷了,若被師母知道有他這麼個不速之客,怕不罵得他狗血淋頭,忙道:“不必麻煩了,我回天瓦庵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