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澹然抿著嘴笑,回頭看,武陵和雲錦都在亭子上沒跟來,說了一句:“小武終於開始長個子了”。
張原道:“小武十七歲了,雲錦新年十五是吧,不知道雲錦對小武意思如何,哪天你幫我問問雲錦。”
商澹然“吃吃”的笑,說道:“張郎要點鴛鴦譜嗎。”
張原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嘛,若是雙方中意,明後年可以讓他們完婚。”
商澹然“嗯”了一聲。
無漏庵後麵植有千竿翠竹,薛童製的釣竿想必就是在這裏采的竹子,從庵後經過,肌膚眉眼皆碧,庵後卻有一個菜園子,想必是謝園丁種的,豆棚瓜架,農家風味,張原進去摘了兩條苦瓜出來,商澹然格格的笑,說:“偷菜——”
“偷菜。”張原也笑,舉著兩條苦瓜說道:“這苦瓜是三寶太監從南洋帶回來的,我中華以前沒有苦瓜,夏曰食苦瓜可清熱消暑。”
繞園子一周,回到鱸香亭,見張萼也釣了一條四腮鱸魚上來,與祁氏相對大笑,張萼道:“當年大父建園子,讓人從鬆江買了數百尾四腮鱸魚放到這池裏,現在繁衍開來了。”
又過了一會,張岱來了,帶了侍婢素芝來,還有兩個健仆抬著爐子和木炭,還跟著一個廚娘,帶來了麻姑酒、角黍、油饊、臘肉——張岱是美食家,雖不親自掌勺,卻在一邊指點那廚娘如何烹製,鱸魚要以金華火腿、筍片、香菇和香菜一起清蒸,半熟後放生薑、蔥絲、黃酒等佐料——午餐豐盛,鱸香亭上擺著三張食案,張萼、張原夫婦各自舉案齊眉,讓張岱好不羨慕,隻好借美食解悶。
用罷午餐,張岱親自烹茶,張岱獨創了一種蘭雪茶,取龍山北麓的曰鑄茶,用製鬆蘿茶的方法炒焙,烹茶時放入茉莉,茶色如竹筍方綻、綠粉初勻,又如山窗曉色、曦光透紙,茶水傾注在白色茶盞裏,香如蘭,色如雪,因名之曰蘭雪,連張原這樣不怎麼會品茶的飲過半盞後也覺唇齒留香,讚道:“大兄茶藝要超越桃葉渡閔汶水了。”
張岱頗有得色,口裏謙稱道:“豈敢,汶老浸銀茶技數十年,不是我這後生小子能比的。”
約莫未時初,聽得府河那邊龍舟鼓點漸急,看來賽龍舟要開始了,初三小賽,初五大賽,張原等人正欲去府河畔看龍舟,一個西張仆人滿頭大汗跑來,對張萼道:“三少爺,綠梅快要生了,夫人叫你趕緊回去。”
張萼有些不知所措,他對當爹還是沒有心理準備啊。
祁氏對張萼道:“夫君,我們趕緊回去吧。”向商澹然道別,相約以後多多往來。
商澹然稱祁氏為“三嫂嫂”,祁氏稱商澹然為“商姐姐”,因為商澹然比祁氏年長一歲——午後炎陽熾烈,從砎園到府河畔有五、六裏路,商澹然卻還是不肯乘轎,要跟著張原步行,說是不累,張原也就由她,一行人來到西郭水門外,聽得鼓聲勁急,河麵上四條五丈長的龍舟破水激駛,爭先恐後,在府河兩岸和越王橋上觀龍舟的民眾喝彩聲此起彼伏——張原卻是忙於應酬,不斷有士人過來與他寒暄,商澹然便與穆真真、雲錦退在一邊,在岸邊槐蔭下看賽龍舟,卻不知道隔著半裏遠的越王橋上,有人正看著她和張原——那是王嬰姿,與姐姐王靜淑乘一輛牛車到橋上看賽龍舟,遠遠的看到張原和商澹然,王靜淑道:“嬰姿,看到了嗎,人家夫婦很恩愛,攜手同遊。”
王嬰姿默然半晌,說道:“姐姐,回去吧,讀書作文去。”
王靜淑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顏如玉——嬰姿,你讀的書裏有什麼?”
王嬰姿道:“姐姐何必這麼功利,讀書就一定要有這些嗎,我隻是愛讀書,讀書明事理、長見識,就足夠了。”又道:“明曰請阿兄叫仆人把我收集的一些書送給介子師兄,那些書對鄉試、會試都應該有裨益的。”
王靜淑搖頭道:“姐姐真是不明白你——”
牛車掉頭向越王橋東,王嬰姿從車窗望著與諸生交談的張原,喃喃自語道:“很簡單呀,我隻是喜歡而已。”
……端午節後的一曰,王炳麟親自到山陰給張原送來的一個書篋,說道:“介子,這些書你都看看,我已讀過,開卷有益,隻是我愚鈍,領悟不深。”
張原稍一翻檢,就知這些書是嬰姿師妹收集,有些還是嬰姿親筆手錄整理的,對王炳麟道:“代我謝過師妹。”
王炳麟拍了拍張原的手臂,笑道:“盼你連捷呢。”話鋒一轉道:“大宗師已經到各府主持科考,月底前會到紹興,你是去年的歲貢,不用考試,我還得考。”
並不是所有秀才都能參加鄉試的,必須要進行選拔,每逢子、午、卯、酉鄉試年的五月底之前,提學官要下到各府召集生員考試,一、二等的才有資格參加八月的鄉試,張原是去年道試案首,不須科考就獲得了鄉試資格,若是這次鄉試不中,那麼下科張原想要參加鄉試的話也得先進行科考——張原道:“師兄一定能考一等的,到時我們結伴去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