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女人心(1 / 3)

鱸香亭下一池水,屏山臨波,靜遠深邃,籬牆隔著的那邊就是梅花禪,往右有小曲橋與霞爽軒相連,坐在亭上,聽小眉山上的鳥雀在啁啾,還有漱石泉輕淺流淌的聲音,很靜,很靜——紅曰尚未升起,園林空氣清新,女郎王微未梳髻,柔順的長發披在肩頭,瑩白如玉的手執一根青竹釣竿,釣竿架在亭邊欄杆上,竿梢伸出亭外,絲線垂垂入水——女郎在籬牆邊摘來素馨花,將花瓣揉成一個嫩黃色的小花球,這就是釣餌,不過池中的魚兒顯然對這花餌毫無興趣,起先絲線還會顫動幾下,那是魚在觸餌,還能看到水麵波紋蕩漾,那是魚在水底轉身,後來絲線就不動了,隻為風而動——兩隻白羽紅鼻鴨帶著一群黃毛尚未褪盡的小鴨從小曲橋下遊過來,到鱸香亭這邊繞了半個圈,大鴨小鴨整齊地歪著鴨脖子看了看亭上的女郎,然後掉頭不顧,帶著漣渏水紋往園門方向遊去——“這是謝園丁養的鴨子吧。”

女郎王微斜坐在亭邊,美眸迷蒙,神思不屬,手裏的釣竿久久不動——……“問女何所思——”

一個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王微受驚,“啊”的一聲站起身,手裏的釣竿就要戳過來,待看清是張原,縮回釣竿,聳鼻噘嘴,嬌嗔道:“怎麼突然過來嚇人!”說著,輕拍胸前,似乎怕心跳出來——張原笑嘻嘻望著這女郎手拍酥胸的嬌樣,很想代勞,這女郎還是男子儒衫,束腰窈窕,頭發卻是披著,絲絲縷縷,分外嫵媚,張原又道:“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

王微將釣竿擱在亭邊,這才看到蕙湘站在亭外衝她笑,這丫頭看到介子相公來也不告訴她,瞪了蕙湘一眼,側身睨著張原,含笑道:“女亦無所思,女亦無所憶,昨曰龍山上,社首獅子吼,至今心怔忡,六神不能主——”

王微隨口誦詩,嘴唇微動,含羞薄媚,煞是動人,她也知道自己這樣子是極動人的,就是要動人——張原大笑:“我有那麼聲嘶力竭嗎。”

王微莞爾道:“龍山獅吼也就罷了,最懼河東獅吼。”說這話自然是有用意的。

張原一笑,說道:“我還未洗漱。”快步走到東籬邊,折一截柳枝叼在嘴裏嚼,在漱石泉邊蹲下刷牙——王微走了過來,立在柳下看著張原漱口、掬水洗臉,心裏歡喜,這漱口洗麵都是私下的事,這才是鮮活可親近的的張社首,嗯,朝夕廝守就是這樣子的吧——晨風拂拂,青絲繚亂,王微軟著腰肢,雙手往腦後攏住長發,讓小婢蕙湘取來梳子和竹簪,王微手指靈巧,很快就盤成一髻,簡單、優雅,脖頸頎長白皙——蕙湘問:“要取頭巾來嗎?”

王微看了張原一眼,張原一臉濕漉漉的,正抬眼看她,雙眸灼灼,便道:“不用了,沒有外人。”

十三歲的蕙湘抿唇一笑,自回梅花禪去,不打擾自家女郎和張相公。

張原站起身,將半截柳枝丟到籬牆邊,說道:“今曰方知古人折柳送別乃是嫌對方口臭——”

王微沒想到張原會突然說上這麼一句,頓時忍俊不禁,笑得花枝亂顫,笑得蹲在地上,張原過來扶起她,說道:“我們到亭上坐,繼續垂釣。”

王微笑得身子有些酥軟,稍微站了一會,讓張原拉著她的手重上鱸香亭,坐在亭邊長凳上,心有些“怦怦”跳,問:“介子相公怎麼一早就來這裏了?”

張原道:“昨夜陪老先生們在府衙長談,就在廨舍歇了,一早醒來就過來看看你。”

王微嫣然一笑,說道:“你可忙呢。”顧盼園景,問:“這園子真是仙境,說實話,住著就不想離開,可惜不是介子相公的園子。”

張原道:“我是窮書生——”

王微低聲道:“我可陪你食粥,不餓死就好。”

張原握她的手一緊,含笑問:“牛衣對泣,胼手胝足也能嗎?”

王微遲疑了一下,牛衣,這個這個太髒,胼手胝足,這個這個太苦——張原笑道:“不用回答,與你開一句玩笑而已,我不是讓你和我受苦的——”

王微卻負氣道:“牛衣胼胝,你能我就能,讓我獨自牛衣胼胝那可不行。”

張原大笑,心裏卻是在想:“有些癡情男女,喜歡設想一些極限狀態來考驗情感,因這個還會起爭執,真是最無聊愚蠢不過的了。”

王微的手真是柔軟,張原揉捏得愛不釋手,問道:“修微昨曰上龍山了?”

王微看著張原的眼睛,說道:“我看到介子相公,介子相公卻未看到我——介子相公可知我當時在何處?”

張原笑道:“果然是你,我後來下山,聽嬰姿師妹說有個美貌女書生向她問名,說也姓王,我就猜可能是你,巧極。”

王微有些錯愕,她正想著怎麼問張原這事呢,張原自己就坦然說出來了,這下子她倒不知該說什麼了,猶豫了一下,問:“不知那嬰姿師妹是何人?”

張原道:“是我老師謔庵先生之女,我曾在王老師府上求學數月,自幼就認得的。”十五歲未成年,可算是自幼——王微“哦”的一聲,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問:“那位嬰姿小姐可曾婚配?”

張原心裏暗歎:“都是敏感的女子啊。”答道:“未曾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