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玉環飛燕起戰端,飛燕奪取了玉環之位。安文靜成為一診室的醫生,單夢娜從醫生變成助產士。自此玉環飛燕就有了蕭牆之亂。
也是安文靜醫生流年不利,抑或我們倆命運相克,我一來她就頻頻出事。可憐她安文靜那一片地也太貧瘠,還沒種出一棵小樹,現在又遇到“還我兒子事件”,不知會不會影響她“準太太”的轉正?孟子說,“人皆有不忍之心”,別看我公開場合人模狗樣像須眉,其實我心腸很軟,此刻我的心裏酸酸的,眼眶也酸酸的,原諒了安醫生對我的側目與淩辱。
4
卓傑然醫生約我早晨在康橋相見的時候,我好一陣緊張。
康橋是橫架康河的一座很普通的石橋,兩邊有開闊地。這會兒右邊有一群退休婦女在跳扇舞,左邊有幾個老人在練太極劍,河兩岸也有人跑步。
“來了。”他說。
“來了。”我說。
“走走吧?”他指了指河岸。
“走走。”我回答。
我們沿河岸向北走去。
卓醫生比我年長七歲,走在一起無疑讓人認為是一對很般配的夫妻,要是我們門診部的人看見了,不是情人也是情人了。醫院裏的癡男怨女很多,大都是遠離妻兒奔錢而來的,且在醫生眼裏男人女人身上那兩樣東西就是一副器官罷了,人都有使用自己器官的權利,愛咋樣就咋樣,因而互為情人和更換情人的事司空見慣不以為然。我心裏很不放鬆。
他用力吸了幾口煙霧,把過濾嘴擲向康河裏,說道:
“李醫生,調查組來了!”
“來幹什麼?”
“呂萌的那個家夥又開工廠又開公司,有些臭錢,也有些影響,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生不出一個兒子來繼承遺產。大老婆生了三個女孩,找了一個二奶,懷了兩胎女的,又找了呂萌做三奶,B超是個男的,歡天喜地,一直在家裏保胎。看了我們濟世門診部快捷分娩廣告,就奔我們婦產科來了,哪知道卻壞在安文靜醫生手裏,豈肯善罷甘休。調解無效,那家夥非查封門診部為民除害不可,告到區衛生部門,又要上法院。偏偏碰上祈老板帶著老婆孩子去美國旅遊,國際長途打了幾千元,老板一時飛不回來,要尤主任全權代表,用經濟問題解決政治問題,立功受獎無功要罰。尤主任抓瞎了,窮於應付,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是尤主任叫你找我?”
“是的。”
娘呀,我還以為是他卓傑然找我哩!
“看來這回咱們得和他尤主任共渡難關!”
“什麼共渡難關?”我忍不住發火了,“你替他尤主任承擔責任,我替她安文靜承擔責任,當替死鬼,我不幹!”
“不幹就得關門?”
“關門就關門嘛!”
“別說氣話,老板好歹給我們近兩萬元的月工資哩!”
“是安文靜惹的禍,該她承擔責任!”
“她早已跑得無影無蹤了!”卓醫生氣得臉色發黑,兩片變得灰白的嘴唇像蜜蜂的雙翅翕動著。他又點上一支香煙,我看見他的指頭在顫抖,身子也在顫抖,不覺心腸又軟了。
“她是小祈老板的女朋友。”卓醫生長歎一聲,“所以活該我們倒黴。”
“她是小祈老板的女朋友又怎麼啦?”
“唉,認命吧!”
我暗自歎了一口氣。
“其實也沒什麼要緊的。”
我可是看在你卓醫生的麵上!我在心裏這樣說。
“安醫生沒有醫師執業證,她來婦產科當醫生屬非法行醫,所以調查組來了我們不能提起安醫生。你要明白,保護好安醫生就是保住我們自己的工作!門診部沒有設置產科的資質,你隻能是婦科醫生,做手術時當我的助手。我們要口徑一致把呂萌當‘瀕危產婦’,生命垂危,不能不救,而且我們也確實救了呂萌一命。我們是冒著風險的,不計個人得失,最大限度發揮人道主義精神了,盡了一個醫生應盡的天職。最重要的最有說服力的一點,一定要說產婦在來我們門診部的路上,胎兒已經因為缺氧窒息而死了,唯一的辦法隻有剖宮抱出死嬰,才能保住大人性命。我們幾乎是在產婦昏迷中做完手術的,手術十分成功,產婦因此恢複很快。我們這樣說,不僅沒有責任了,說不定還會打動呂萌她那個粗魯而沒教養的家夥。”
“非這樣不可嗎?”
“非這樣不可!”
太可怕了!
我們默默地走著,我曉得卓醫生並不逼我,他讓我好好考慮哩。
回到門診部,一樓大廳,一夜之間就掛出幾麵嶄新的錦旗:“妙手回春”、“華倫再世”、“人民貼心的好醫生”、“白求恩精神在這裏開花結果”。我看見二樓婦產科的牌子已經摘下來換成婦科了,而砸破的窗玻璃沒有補裝上去,斷腿的靠背椅和杯盤狼藉的房間都沒有收拾,有保留現場之意。至於手術室裏,也經過清洗整理,確實找不出什麼破綻。所有人流與接生的手術器械、藥品等已經全部轉移,兩台電動人流機也不見了,轉移到了絕對秘密的去處。
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我太簡單了,我以為卓醫生在征求我的意見哩!不,他們身手敏捷,道行高深,已經造下既成事實,逼我就範哩!在某種力量的作用下,一些卑鄙的東西被發動起來了,並且根據需要進行了排列組合。完全可以判斷,門診部裏與事故有關的醫生、護士、導醫小姐和清潔員都已經全部被催眠洗腦了。我要是不“同船共渡”,就會被毫不遲疑地推進江中淹死,誰敢保證他們不會把安文靜醫生的醫療事故一股腦兒栽贓在我李婷頭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