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到快天亮的時候,站在東峰等日出。可氣人的是,日出時間東麵霧蒙蒙的,啥也沒看到。天亮了,兩個女孩困了,躺在一塊半個籃球場大小的石頭上睡覺。老警察坐在石頭上看書,看一本小說書。
水珊比葉芷安醒得早。她是給男朋友的短信吵醒的。她回複道:“葉芷安還在睡覺,老警察還在看書,別煩我好不好?”男朋友回複兩個英文字:“OK。”
“看什麼書呢,鬱警官?”水珊走過去問,“哇,你也看張桐的書?”
“瞎看唄。”鬱林海有點不好意思。
老實說,這本書有的地方看不懂,覺得不及金庸小說容易看。不過既然要等這兩個女孩睡醒了一同去南峰,自己又睡不著,就看看這本叫《瞬間轉移》的書。昨天下午去西安棗園路找楊福齊的那個中學同學時,那年輕人打一個工作電話打了半個多鍾頭,鬱林海閑得慌,就拿起茶幾上的這本書看起來。年輕人以為他喜歡看小說,就把這本書塞給他,讓他路上有東西消磨時間。楊福齊是楊崾峴楊老漢的兒子,已經失蹤兩年,鬱林海答應楊老漢替他找。
“鬱警官還看過張桐的什麼書?”水珊喜歡跟人家聊張桐。
“就這一本,剛看了幾頁。”
“哎喲。”水珊叫起來,雖然聲音不大,但把快要睡醒的葉芷安吵醒了。
“怎麼啦?”葉芷安趕緊坐起來,以為草叢那邊溜過來一條蛇咬了水珊。
“張桐就是在華山跳崖自殺的,我怎麼現在才想到呢。”水珊好不氣憤,就像本該做出來的一道題,出了考場才明白應該怎麼做。
“你就知道講張桐。”葉芷安又躺下去了。“張桐沒死的話,劉尉會嫉妒到把他殺了才安心。”劉尉是水珊的男朋友。
現在水珊給劉尉發短信,要他上網查一查張桐是在華山的什麼地方跳下去的。
才過了兩分鍾,劉尉就有了回複:“南峰長空棧道。”
水珊問:“我們先去長空棧道好嗎,鬱警官?”
鬱林海沒有異議,他看到這兩個女孩,就像看到自己的女兒,高興跟她們在一起。遠在悉尼的女兒給他打電話,叫他別生局長的氣,別一麵擦槍,一麵想著怎樣打局長一槍,打他什麼地方。嘿嘿,給閨女猜著了,鬱林海還確實有過這個念頭呢。局長叫他提前退休這沒啥不對,張強也退下去了,李明也退下去了,叫你鬱林海退不是故意整你。直到臨退休的前一天,喝酒的時候喝多了,林業局的老陳才對他講,進來的那個年輕人,是丁局長的堂侄兒,當時老陳不知道鬱林海的五四手槍還別在腰帶上呢。次日晚上也喝酒,隊長要送送他,丁局長也來了。局長給他敬酒,他也回敬過局長,這時他的槍已經交還軍械室,腰帶上隻掛著鑰匙串兒。前年給老伴送了葬,女兒要帶他去澳大利亞,他說我又不會講澳大利亞話,沒人跟我說話我會很難受,再說我還是警察呢,還要為縣裏的治安工作貢獻力量呢。前幾天女兒給他打過來一筆錢,叫他出去旅遊,免得待在屋裏心煩。昨天晚上女兒打他手機,問他在哪裏,他說在華山腳下。這時候,兩個南京女孩異口同聲對他說:“你閨女對你真好。”
鬱林海不是那種急性子人,楊福齊已經失蹤兩年,遲兩天查有啥要緊。等這兩個女孩下山後,他會把華山上的人一個個問過來。他現在有楊福齊失蹤那年的照片。楊福齊跟一個網上認識的北京女人來華山,是他自己寫在U盤裏的。
白天走險峻的華山女孩子容易腳發軟,鬱林海讓水珊走內側。一麵走一麵聽這個中文女生講張桐的事。她說張桐的書出一本她買一本。張桐生前知道自己寫得棒,沒人比得上他,可出版社不知道他,沒名氣嘛。兩年前,張桐在這裏跳峭壁給摔死了,出版社才開始出他的書,一本一本出,已經出了五六本了,而沒出版的,據說至少還有這麼多。
“他知道他已經抵達他的寫作頂峰,害怕看到自己走下坡路,因此毅然決然地結束自己的生命,比海明威自殺得早。”水珊覺得鬱警官聽得認真,至少沒笑話她,所以繼續講張桐。“他死的那年是四十歲,隻要他多活二十年,就能拿到諾貝爾文學獎。”
“死了就拿不到了?”鬱林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