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下來,巍峨山峰早就擋住了晚霞。怎麼辦呢?水珊有點著急。假如就跟著那兩個北京男孩走,會不會出事呢?斯文的那個還說得過去,另一個就非常油滑,一點都不喜歡。假如上山的時候,他們有野蠻動作怎麼辦?又是在夜裏,跑也沒處跑。這麼大的山。這個叫華山的山。
葉芷安總是聽水珊的,她倒是喜歡跟那個油腔滑調的北京男孩閑聊,甚至拉水珊去過他們的旅館房間,可水珊情願白天上山,不看日出了,也不肯跟那兩個男孩走夜路。女孩子過於小心的話,安全是安全了,但肯定失去不少樂趣。水珊的男朋友要一起來,葉芷安也要他來,可水珊不同意。葉芷安對她說,你不讓他陪你來華山,他就會陪別的女孩去黃山。水珊的男朋友人高馬大,在體育係任教,擅長拳擊,會打少林拳,保護兩個女孩沒絲毫問題。可水珊不想讓葉芷安尷尬,也不想讓男朋友隱忍難受,所以男朋友再三懇求她時,她狠心拒絕了。現在發短信給他,問他怎麼辦。他說他馬上搭南京飛西安的航班過來,她說不要。
葉芷安推了推水珊,叫她看正走進這家小飯館的那個中年人。那人跟她們住同一家小旅館,好像是獨自一個人來華山的。雖然穿著也說得過去,但樣子好像是農村人,挺麵善的。他坐在門口一張餐桌上,要了一碗刀削麵。水珊拿手機拍到了這個男人的頭像,還拍得蠻清楚的,隨即傳給了遠在南京的男朋友。男朋友回複了兩個字:“可以。”
水珊朝葉芷安點了點頭。葉芷安就站起來,理了理頭發,朝那個男人走去。怕是人也漂亮,又是夏季衣服穿得少,旁邊一張桌上的三個男孩都朝葉芷安看,跟他們一起的兩個女孩隻自顧自說話,那個兩個女孩明顯是北方人,不及水珊葉芷安秀氣。
葉芷安已經不在乎男孩子投來的各種目光,心儀的也好,渴望的也好,鄙視的也好,都不會介意。她說你那樣過一次,對世界的看法就完全改變。水珊沒問她跟誰那樣過,那肯定是在西安,她讀的是西安醫學院,學醫的比其他學生懂,怪不得媽媽死也不讓報上海醫科大學。葉芷安要水珊來華山,她們是去了西安,準備好了手電筒,背著旅行背包過來的。上山玩兩天,然後水珊自己回南京,回學校報到,將開始讀南京大學的中文碩士。
葉芷安已經跟那個中年男人聊起來了,還哈哈大笑兩次。她跟哪個陌生男人都會搭上腔,男人聽她說話的時候,會忍不住看一眼她的白胸脯。水珊要她穿一件布料多一點的上衣,她說我沒這種衣服呀,你的又小,我又穿不上。
過了一刻鍾,葉芷安領著那個男人走過來。那人背一個花花公子背包,手裏端著剛吃了一半的刀削麵。他多大年齡,什麼職業,水珊雖不會像葉芷安一樣主動跟人家說話,但對陌生人總是很好奇。
“這位先生姓鬱,叫鬱林海,老警察,從事刑警工作三十年,要上山查一樁失蹤案。”葉芷安把他介紹給水珊。
“前警察。”那人糾正道。
“有警官證的。”葉芷安說。
“退休前沒交上去,留個紀念。”那人把寬帶麵往嘴裏送。
“你應該不到退休年齡?”水珊說。
“局長要我把編製讓給年輕人。”
“那你退了休還在偵查案子?”水珊總是有一大堆問題問人家。“公安局也返聘退休人員?”
“我自己查。”
“私人偵探?”
“不是。”老警察搖搖頭。“答應了失蹤者的家屬,不好糊弄人家。”
其實這兩個南京女孩的擔心純屬多餘,到了夜間,山路上全是打手電筒的遊人,排成蜿蜒一溜,從山腳延伸到山半腰,再往上就看不見了。爬山的前呼後應,又新鮮刺激,又很安全。不過跟這個老警察同路還是有好處的,雖然他有點木訥,說話不多,但他的手電筒很特別,又小又亮,兩個女孩就不用打了,險峻處可以手腳並用攀鐵鏈子。他說這個德國手電筒是他女兒去澳大利亞前在北京給他買的,還買了身上背的這個花花公子背包。有時候他會扶你一把,手掌厚實溫暖。假如你失手掉下去,他肯定會牢牢托住你。水珊一麵往山上爬,一麵猜想自己會不會掉下去。水珊問:“你老伴呢?”老警察說:“走夜路摔死了。”水珊說:“對不起。”老警察說:“她到山裏麵她姐姐家去,掉到一個落水洞裏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