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輛車連個車牌號也沒有。這是輛什麼車?”
女人還在抽泣:
“我知道是誰幹的,他早就想害死我女兒了,啊啊那個沒良心的。”
何軍說:“它連個牌子也沒有……”
這時,人群裏有人嚷道:
“警察來了。”
何軍想:警察來了就好了。他安慰女人道:
“把你知道的情況告訴警察,他們會為你查清楚的。”
又轉過臉來對眾人道:
“瞧,這大過節的。”
“讓開讓開。”
兩個手提警棍的警察撥開人流,趕到現場。那兩個人都很年輕,胳膊上戴著紅色袖標。何軍明白了,這是兩個臨時巡警。何軍想如果運氣好,用不了多久他也會加入這個行列,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的,瞧他們那牛氣勁兒:讓開讓開。
--好像這大街是他們家的,不,好像這世界是他們家的一樣。不就是個巡警嗎。
一個瘦瘦的巡警用粉筆把壓住女孩的車輪圈住,又掏出一把皮尺丈量汽車行駛的方位。那胖胖的巡警手裏拿著一個本子,隨手記著什麼。
他問:“你看到司機跑了?”
女人點點頭,沒有說話。
“有證人沒有?”
女人回答:“沒有。可我知道他是誰。他早就想害死我們的女兒了。”
“你們的?”
女人不作聲了。
“你抬起頭來,看看當時誰在場。誰在場誰就可以給你作證。”
女人便抬起了頭。
站在一旁的何軍滿心想去為女人作證,但他確實又沒有看到司機,作證便是作偽證了。何軍注意到那女人的一張臉已經不年輕了,並且長得相當醜陋。他不明白這樣大年紀的女人怎麼還會有這麼年幼的孩子。
女人的目光在人群中來回穿梭,樣子很焦急。她失望地搖搖頭,又搖搖頭,小聲咕噥道:
“我什麼也沒看見。我、我記不清了。”
何軍感到被看的人都鬆了一口氣。他想,他們害怕去作證。
巡警說:“你別急,再好好看看。”
何軍插了一句:“對對,別急嘛!好好看看。”
巡警白了他一眼。
於是,女人又重新舉起了眼睛,那雙眼睛很細小的樣子,像是被刀片犁開了似的,眼皮哭得像桃,又紅又腫。
突然,它猛地一下睜大了,閃耀出一種奪目的亮光來。
“是他是他!”
女人叫著,瘋狂地撲向何軍,上去抓住了何軍的衣領子。
“你還我女兒,還我女兒!”
“什麼?你說什麼?”
何軍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弄懵了。
女人一口咬定:
“是你,就是你,你早就想殺死萍萍了,還以為我不知道麼!”
“萍萍,萍萍是誰?”何軍完全懵了。
“你,你個沒良心的,還裝糊塗,我要殺了你呀--”女人哭著,用頭朝何軍撞去。
巡警前去製止了她,審問起何軍來:
“你們倆是什麼關係?”
“我我。”何軍說。
“老實交待。”
“沒、沒什麼關係。”
何軍臉黃了,汗順著鼻梁湧出來。
“你哪個單位的?”巡警問。
“家具廠。”
何軍指了一個方向,那兒有隱約的電鋸聲正在傳來。
何軍補充道:
“不信,我可以帶你們去看看,我老婆正在家給我補襪子呢。我說的全是真話。”
女人一聽,索性在地上打著滾哭鬧起來:
“嗚嗚,這個沒良心的,他對我說他沒老婆的呀,他騙了我他騙了我呀……”
巡警朝卡車後麵瞄了一眼,看到了滿滿一車廂的木頭,心裏似明白了什麼,嘴裏哼了一聲。他轉身對另一名巡警說:
“搜他的身。”
瘦巡警走過來,道:
“抬起胳膊。”
何軍乖乖地抬起胳膊,心想你們搜吧,我身上屁也沒有。你們會後悔的,你們上了那女人的當。
瘦巡警在搜他的身,解開了他的衣扣,摸遍了他的全身,弄得他身上怪癢癢的,但此刻他笑不出來。一點都笑不出來。委屈的淚水開始在眼裏打轉轉了。
他們會後悔的,他想,那個女人大概是個瘋子。
他想,用不了多久你們就會明白你們做了什麼。
但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瘦子搜來搜去,最終在他牛仔褲的屁股部位的口袋裏抽出一個綠皮的小本本來。
他一看立即傻了。
那是一個車輛駕駛執照,上麵的鋼印下麵是他的照片。
瘦子嘟噥道:
“哼,藏得還怪嚴實。”把執照遞給了胖子。
何軍臉色變青了,哆嗦著嘴唇:
“這、這是陷害……”
他說:“我壓根兒不會開車的。”
胖子接過執照,看了半天,嘿嘿地笑了起來。
“現在我明白了。”他說。
又轉過頭去問女人道:
“這個人是你的……情夫?”
女人臉紅一陣,點點頭。
“你給他生了一個孩子?”
女人撇撇嘴,望一眼車輪下的女兒:“萍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