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月一日案件(1 / 3)

勞動節這天,家具廠的年輕工人何軍本來躺在那張吱哇亂叫的床上好好的睡覺,卻不知受哪一種莫名其妙的聲音唆使,他揉揉眼,拖著懶洋洋的步子,來到了陽光燦爛的大街上。

他小心翼翼地下床,床在搖晃。他怕驚動了正在屋門口給他補襪子的妻子小玲。他先是探了探頭,看到小玲果然還在那兒補著那雙破了洞的尼龍襪子。她已經補好了一隻,開始補另一隻了。他還聽到小玲在用力吸著自己的鼻子。

哼……

哼哼……

他想笑,在平時他一定會笑。可現在他不敢出聲。他怕小玲發現他後不讓他出去,小玲會以為他又去和那些人打一通宵的麻將。而他已經輸掉了家中僅有的幾十元錢。

“你再輸,再輸就該輸我了。”

小玲說,淚眼汪汪的樣子。漂亮的臉蛋也變得扭曲起來。

上午,他們還為那張床發生了激烈的爭吵。就是他們整天睡著的雙人床。怎麼說呢,他們倆結婚還不到一年,床的使用率極高,每一回做愛的過程中,何軍總是要笑一番:

“聽”,他指指下麵,對小玲說:

“它比你哼哼得還厲害。你倒是加把勁呀。”

小玲索性住了口,狠瞪他一眼:

“還好意思說?虧你還是家具廠的,怪不得你們廠開不出支。去,不做了。”

說完,把身子扭向一邊了。

一聽這話,何軍就歎口氣,也沒興趣了。心想家具廠是不能他媽的再呆下去了。

其實他早已為調動工作在悄悄活動了。

為修理那張床,他已今天推到明天,明天又推到後天,就這樣無限期地拖延下去,隻是不見行動或者說是不好意思到廠裏去修更準確一些。時間一長,連鄰居們也有了意見。

現在,他躲過了小玲的眼睛,走在了大街上。

他一邊走一邊奇怪小玲怎麼會沒有發現他。當時,她坐在門外五月的陽光裏,神情專注地縫補著他的襪子,而他正是在她的眼皮底下溜出了屋子。

要經過廠區才能到達街頭。

遍地木屑,到處是木頭散發的清香氣味。

他一抬頭,看見了師傅正和他的師兄師弟們在堆積如山的木頭旁邊鋸木頭呢--那個莫名其妙的聲音就是從那裏發出來的。當他確認這件事以後他又忍不住笑。他是在笑自己身為家具廠的工人居然聽不出電鋸切割木頭的聲音來了。其實這也不奇怪,因為他已經有半年多沒有上班了,他就這樣整天東遊西逛的,滿心期望著他的朋友於誌國盡快幫他調出家具廠去幹臨時巡警。那個差事待遇不錯,在人前也很風光。他聽於誌國說去那兒幹要有個試用期,在短期內算是個臨時工作,如幹好了自然便可以轉正的。於誌國說:

“熬過這半年很容易。”

“如幹不好呢?”他問於誌國。

“那沒辦法,你隻好再回家具廠。比如我吧。”於誌國現身說法:

“幹不好就得回原來的火柴廠。不過我敢肯定我回不去了。”

於誌國說著,得意地笑了笑:

“我它媽明天就轉正了。”

算了吧,你不回火柴廠,我也不願在家具廠幹了。何軍心想。

今天,全世界的勞動人民都休息,大街上顯得格外熱鬧。五月的陽光暖融融地照著人們的臉龐,樹上的葉子綠得耀眼。一些毛茸茸的柳絮在空中自由地飄落下來,落到了人們的臉上。

突然,何軍看到一個穿白裙子的小女孩奮力掙脫了母親,在張開了嘴巴追趕著一團飛翔的柳絮。

她的母親在後麵嚷著追她。

何軍恍惚聽到那女人是讓她的孩子小心汽車。

小心汽車,小心汽車!

她喊著,大睜著一雙恐怖的眼睛。

無奈那個小女孩跑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淹沒在人流之中。

大街上的人都在回過頭來窺望--看那個女人,也看那個孩子。還有一些人在用一種很陌生的眼光看他。人很多,何軍還納悶今天怎麼會沒碰到一個熟人的,這簡直有些不可思議,若在平時……何軍正這麼想著,就聽到了遠處響起了一輛汽車刹車的怪叫聲。

不好,出事了!何軍心想。

何軍看到人流在朝著怪叫聲響起的方向湧去,緊接著他就聽到了一陣女人的嚎哭聲。

何軍緊張的額頭冒出了汗水。他三下兩下就鑽進了人堆裏去,先是看到一輛解放牌大卡車停在了路中間,車廂裏裝滿了木頭。那個天真活潑的小女孩此刻正躺倒在汽車的前輪下,慘不忍睹……何軍看到她的裙子已經變成了紅色,粉嫩的小腿還在抽動,她的頭被壓在了車輪下麵,一抹腦漿溢到了路麵上。

那個女人正全身顫抖地撲在地上嚎啕大哭著: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汽車司機呢?怎麼沒有看到汽車司機?何軍問。

旁邊的人神秘地告訴他說:司機跑了。

司機嚇壞了,旁邊的人說。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那女人仍在哭著。

何軍走過去,拉了拉女人的胳膊,說:

“你別忙著哭了,先找到司機要緊啊。”

女人聽他一說,果然不再哭了,隻是仍在抽泣,並且閉著眼睛。女人站起身後,何軍看到她全身都是塵土和女兒的血跡,就上去用手給她拍打了兩下。他沾了一手血。

“你看到那個人了麼?那個司機?”他問女人。

女人抽泣著說沒有,不過我知道他是誰。

“你可別認錯了人。”何軍他看了看那輛卡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