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家山回首三千裏(2 / 2)

出了太原府,來到了雲中(大同),如果問宋朝邊界百姓,哪裏的百姓對大宋最有歸屬感,當屬雲中一帶的百姓。

趙桓一行方抵達雲中城門,百姓紛紛前來圍觀,金兵分離阻擋,不準百姓靠近,隻允許賣食物的小販近前。小販們得知這一行人是被俘虜北行的大宋皇帝時,可憐他如今身為囚徒,流落江湖,都動了惻隱之心,紛紛將帶來的炊餅、藕菜送給趙桓,不收分文。

趙桓一一接過,不斷地點頭作揖表示感謝,眼眶濕濕的,一一記下了他們的容貌,奢望有一天再回到他們的麵前,百倍償還。

可笑的是,此時的趙桓,自身難保。

早已傷痕累累的臉龐,卻倔強的保持著一縷笑容,皴裂多處的嘴唇看不到一絲血色。一身青袍早已破爛不堪,刻畫出了一個流落江湖的囚徒浪子,隻是這個“浪子”早已回頭了,不知道是否有回頭再來的機會呢?

靠著城門休息的時候,迎著溫和的陽光,並沒有往常的熾眼,看著旁邊已經開始絕食虛弱不堪的張叔夜,趙桓眼中流露出絲絲愧疚和痛苦,回憶著,憧憬著:我有這麼多善良的子民,這麼忠心的大臣,如何能走到這個淒慘的地步呢?如果能對李綱推心置腹,仁義待人,真心接納種師道、宗澤等,哪來的東京之亂,區區金國,不過指掌之間。

所謂渡人先渡己,渡己亦渡人,自己如果用仁義對待別人,別人也會用真心對待自己啊,何況這些都是忠君愛國的能臣,當初真不該猜忌他們。大宋淪落至此,君王的猜忌是必不可少的罪惡之一。

隻是,事已至此,說到底,不過一個悔字,可是世上哪裏有後悔藥啊。

“蝴蝶夢中家萬裏,杜鵑之上月三更。”眼看著離家鄉愈來愈遠,趙桓不禁淚眼潸潸,思緒萬千。眼看白溝河越來越近,趙桓眼中的悔意越來越濃。

白溝河是曾經的遼國與宋國的界河,經過這些年來的折騰,界河早就成了黃河,但是在宋朝大臣和萬千子民的心中,真正的界河還是白溝。

跨過了白溝河,意味著離開了心心念念的大宋,故國再也不堪回首。

張叔夜已經虛弱到站不起來了,隻能躺在破爛的板車上,車夫告訴他,過河了。他突然直起身子,對著趙桓說道:“皇上,恕臣不能陪伴您了,來世再做您的臣子,一定好好輔佐您整軍備戰,蕩清賊寇。我死之後,請皇上派人把我葬到界河之南,若有一日,皇上雪恥之時,一定要記得到我墓前訴說衷腸,抵消我的意難平啊。”說罷仰天大呼,不再說話。惹來的隻是金兵的一頓毒打,到了晚間,張叔夜扼住喉嚨而死,時年六十三歲。

張叔夜,字嵇仲,年輕時喜歡談論兵法,長大後以父蔭被任命為蘭州錄事參軍。後又率軍招安平定宋江起義,升龍圖閣學士,曾經力鬥奸相蔡京。汴京之圍中,張叔夜是唯一一個率軍勤王的名將,對宋朝忠心耿耿。

似乎早已掀不起半點波瀾的趙桓,冷眼看著這一切,心裏卻百般痛苦,看著這般忠義的臣子,因為自己的剛愎自用,懦弱無能,死在了大宋的邊境上,趙桓啊,你萬死莫贖。袖子中顫抖的雙手,重重的砸在地麵上,引來圍觀的金兵哈哈大笑,眼中盡是輕蔑之色,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是啊,何必當初。

大臣何栗從金兵中借來一把鐵鍬和趙桓,太子、祁王等人,合力挖出一個兩米多的深坑,將張叔夜葬了進去,鏟出最後一抔黃土,扔下鐵鍬,深深鞠了一躬。默默地道:張大人一路走好,葬你到祖國之內,不見野蠻之地,是朕予你唯一的寬慰,如有來世,朕一定與你君臣攜手,率領大宋軍團踏平這北方野蠻之地,你安息吧。

轉身之間,又看到大臣何栗投河而死。

無能的趙桓,看著發生在眼前的這一切,卻無可奈何。悲痛不已,全身都在顫抖,騎在馬上,似乎隨時都能跌下來。隻是,縱然滿身怨氣,無窮後悔,再也改變不了什麼。

拾起地上的樹枝,寫了起來。

白溝河悼嵇仲

淒慘白溝河,西風又是秋。

嵇仲心耿耿,文縝思悠悠。

嚐膽期賢佐,頤情憶舊遊。

故城荒草遍,北征仿宗周。

何栗,字文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