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破月雖然出身於草莽,對朝廷廟堂之上的事所知不多,但是心裏也明白,相對於魚龍混雜、泥沙俱下的江湖,這裏也不是個好相與的地方。
同樣媚上欺下,同樣爾虞我詐。
人與人之間廝打起來,也是竭盡所能,無所不用其極。
那些身披蟒袍,頭戴烏紗的大官,隻不過是吃的好點、穿的好點,前呼後擁。瞧上去威風八麵,講起整人的手段和下作,一點不比那些江湖上的小混混更有恥多少。
何況,世人都曉得當官威風,又有幾個知道這裏麵的風險?
不論炎炎酷暑,還是烈烈嚴冬,醜時(淩晨一到三點)即要起來,洗漱已畢,穿戴好官服頂戴,早早去朝房守候。
就算是一品大員也不例外。
那些官員平日裏對百姓和下屬狐假虎威,仗勢欺人,到了這兒,卻個個像貓一樣柔順。伴君如伴虎,你知道他啥時候想吃人?
一言不合,馬上著侍衛拖下去,剝掉褲子,當場打屁股。
不管你是功名赫赫,亦或是德隆望重。
白發蒼蒼,還是年輕力壯。
因為這裏的所有人,在受命於天的孤家寡人眼中,不過是草芥,是蟲子,是可有可無的垃圾。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去了張三,馬上有李四。
死了王二麻子,立刻有一大堆趙錢孫李撲上來,前赴後繼。
當眾打屁股雖然不堪,但比起抄家滅門、株連九族,應該算是仁慈的了。當年胡惟庸案,雲破月雖沒有親身經曆,但是這宗案子從洪武十三年案發,連續查了好幾年,互相攀扯,先後有幾萬人鋃鐺入獄。
被殺者超過一萬人。
正應了那句唱詞:昨憐破襖冷,今嫌紫蟒長。自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扛。
古人慨歎,君子之澤,三世而斬。大凡紅塵富貴,簪纓世家,縱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也隻是瞬息的繁花,一時的快樂,哪得百年長久?
所以在洪武二十六年一月,在帝王大廈出席禮部舉行的新年酒會之時,雲破月已拿定主意,必須要離開這裏。離開是非之地。
徹底脫離仕途。
前往雪域藏邊。
愈快愈好。
而且要割斷與京城一切朋友的聯係。
特別是性情驕縱、不可一世的涼國公藍玉。
此公那種不管不顧,疏於思慮的性格,早晚有一天得捅大婁子!
雲破月在酒店的洗手間,一邊解手,一邊把事情的前後經過盤算清楚。他起身穿上衣服,去水池淨了手。才要離開,忽然聞聽隔壁傳來女人的說話聲。
一個是傳記作家綠牡丹,一個是皇家大劇院的藝員田小雞。
兩個人談的很是熱鬧。
田小雞格格笑著,問:“牡丹姐,依你這麼說,雲破月雲先生真厲害,將來一定有前途。”
“前途不前途,難說?”綠牡丹似乎不以為然。“以一個武夫而入官場,成功的例子不多。”
“是嗎?你為何要這樣說?”
“我講的不對嗎?你看他土裏土氣,吃西餐,連刀叉都不會用。”綠牡丹口氣冷淡。
“我說見他今天領結打的不好,皮鞋擦的不夠亮,就連胸帕穿的也不是那麼規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