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街禮部鍾尚書家嫡長子廷禮,與東街皇商趙家小女兒喜珠同年同月同日生。東街、北街前來賀喜的官商馬車,讓南街和西街都發生了交通堵塞。
據仙風道骨的老道長說,將來北街的公子是賢徳雅致君子蘭,東街的小姐是明豔人間富貴花。吉祥話語說得各家家長合不攏嘴。兩家老一輩都是舊相識,索性定個娃娃親。
這段娃娃親奇緣,整個京城老少皆知,說書人唾沫橫飛講得津津有味。
趙家生意星羅棋布,皇商的強大,不僅僅是經濟力量的雄厚,更是有背後官家的支撐。
威嚴的石獅子鎮守雕花紅漆門,莊嚴的匾額,筆鋒淩厲的趙府二字,乃是太祖的禦筆所賜。
趙府與皇室有著深厚的淵源,先皇的教習嬤嬤就是趙李氏。趙李氏推辭,隻因家中還有年紀尚小的趙慕荇。太祖仁厚,恩賜將年紀尚小的趙慕荇帶進宮撫養,做為先皇的伴讀。
趙慕荇與先皇一同長大,情誼深厚,多次救先皇的性命。後政局穩定,趙慕荇便離宮,成為皇商,用自己的忠心和力量守護江山。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先皇將自己最疼愛的妹妹慶祥公主嫁與趙慕荇,一夜之間碎了多少俊男美人的芳心。
有人說,貌美公主心有所屬,俊雅駙馬癡心守得雲開見月明。也有人說,風流駙馬逼不得已,娶刁蠻公主。
當年的真相已不得知,但公主與駙馬婚後恩愛,皆有目共睹,亦是京城說書人一段佳話。
奈何上天不予圓滿,慶祥公主多年無所出,趙慕荇無視流言,堅持不納妾,不為公主添堵。從旁支過繼一子至慶祥公主膝下。
在慶祥公主和趙慕荇的教導下,趙喜珠的老爹趙承業為人處事張弛有度,甚得先皇的歡心,賜予郡公之位。今上曾有意招他入朝為官,但他誌不在仕,子承父業,一心為商。
趙家起初成為皇商,主要負責協助督造兵器運輸糧草。到了趙承業手中,便是替朝廷采買大內物資。大到宮廷修建的木材,後宮的衣物織造,小到宮廷花木種植,女子胭脂水粉。
事情雖雜碎細致,但待遇頗厚,加上皇室姻親照顧,趙家的財力在趙承業的手中,又得到延展擴張。趙承業本人亦是豐神俊朗,來趙氏提親人士幾乎踏破趙家門檻。趙家曆來出癡情種,趙承業偏偏看中無權無勢的紡織女。慶祥公主開明仁慈,高門低看,隻求兒女歡喜。
趙承業雖有二子,但一直想要女兒,終於晚年得女,得償所願。趙喜珠性格中無法無天的一麵,源於寵她上天的老爹和兩個哥哥。雖集萬千寵愛在一身,但趙喜珠並未長成囂張跋扈的嬌蠻草包。
趙喜珠樂善好施,暑設藥棚,冬開粥鋪。為人玲瓏剔透,古靈精怪,正直仗義。所以,偶爾也會闖點兒禍。
比如,曾經暴揍過京城小惡霸卓一行,也曾喬裝打扮去賭莊,因為贏得太多被人滿街追趕。
用趙喜珠那個任職太子侍書的大哥原話:喜珠就是捅破了天,哥哥拚命也給補上。
趙喜珠表示認同,因為二哥總是扯著她的臉皮說,要再敢闖禍,一定扒了她的皮。但每次她的爛攤子,二哥總搶在大哥前頭幫她收拾,舍不得她被大哥責備。
茶樓附近一茂密大樹上,有人“呸”的一聲,把大青棗核給吐出來。樹上隨即探出張秀美的臉,彎彎黛青柳葉眉,明眸燦燦如星子,俏挺白皙小鼻梁,櫻桃小嘴比花紅。動作中帶著一股瀟灑嬌俏。紅粉嬌娥扮兒郎,還能有誰,趙家千金趙喜珠是也!
趙喜珠一臉鄙視的看著茶樓方向,聽說書人講述娃娃親良緣。坐在樹叉上癟癟嘴:“臭道士,就會說好話騙錢,咱爹娘怎麼就上當了呢,你說是不是,呆子。”
站在樹下的人身著天青色錦袍,腰佩白玉,儒雅寧靜,抬頭看著樹上的人微笑。他不敢分神,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從樹上掉下來。
趙喜珠坐在樹杈上晃蕩,從小到大能這麼護著她的男人,城中除了老爹和倆哥哥,就是鍾廷禮了。
“呆子,又傻看著我,回答我的話。”趙喜珠從香囊裏拿出顆大青棗砸他。
鍾廷禮習慣性側身一閃,看著她空空的香囊,思忖她快要下來了:“老道長說的很準”。
“傻呆子,準個屁,就會忽悠人。你爹是京城禮儀典範,你家傳統能讓你不賢德麼!我家世代是皇商,隻要我不敗家,不對,就算敗家,我還是富貴。”
鍾廷禮仰著脖子望著樹上的人,“吃了那麼多棗子,當心肚子疼,快下來。”
荷塘綿延繞堤行,歌舞飄搖朱船新。年年這個季節,是青年男女相約劃船采蓮的好時節,歌聲隱隱約約帶著柔情蜜意,隻盼情郎知曉心意。鍾廷禮看著湖邊的垂垂楊柳絲,十裏荷花飄香,不少公子小姐泛舟而遊。
船動湖光灩灩波,
貪看年少信船流。
無端隔水拋蓮子,
遙被人知半日羞。
鍾廷禮遠山眉下清澈的眸裏,滿滿都是濃烈深情。他拉著喜珠柔若無骨的雙手,把它覆在胸口貼近心髒。“玉兒,等成人禮及冠,我就可以成親了。隻盼時間再快一些,能早日迎娶你進門。”
喜珠縱使平日大膽,麵對兒女情長,總是會害羞臉紅。輕輕嬌嗔一句:“你成親,關我什麼事兒。”鍾廷禮溫柔笑道:“沒有新娘子,如何成親。”
“不想理你了。”滿麵通紅嬌俏的喜珠,說完就跑了,留下微笑的鍾廷禮。
鍾家有個表小姐,是邊城守將樂義將軍的孫女。前來鍾府探親,也順道來京城見見世麵。鍾家為表示尊重,等洪家小姐登門時,讓鍾廷禮率領仆人在影壁親迎。
馬車緩緩而來,夾雜著邊城的肅肅風沙,馬車簾門被一隻白皙的手撩開,身著青花薄繡百合衣,細白輕紗留仙裙。步履嫋娜,一步一生輝。白皙的臉龐,柳眉彎彎惹人憐,含水眸下淚人痣,空增幾分嫵媚。雙唇殷紅青蔥指,聲似黃鶯滿口嬌。
鍾家不少仆人都看呆了,沒想到邊城地界竟養出如此多嬌女子。鍾廷禮自始至終沒有多餘的表情,將禮節展示得完美無瑕。
站在門口,隻是在洪家小姐下車後,才淡淡說一句:“帶表小姐回沁蘭閣歇息。”
等一切安頓妥當,鍾廷禮帶著小廝風昀去了趙府。派風韻知會洪婷婷一聲,說是帶她見見未來的表嫂。
洪婷婷從紅木走廊遠遠望過去,亭中一青一白兩個風度翩翩的公子,正相談甚歡,印證那句人不風流枉少年。
洪家小姐不由臉有些紅了。她以為京城男子必是脂粉氣很濃烈。
沒想到,見過的都是顏色不凡。尤其是自己的表哥,自己在見他的第一麵,就被他身上儒雅風姿折服,在邊城她曆來是各位公子哥追捧的對象,沒想到表哥竟是一眼都不曾多給予她。
“小女子洪婷婷見過表哥。”黃鶯出穀的聲音,打斷了亭中兩人的交談。
“表妹無需多禮,進來吧!”鍾廷禮笑了笑回複道。
喜珠笑顏讚歎:“好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不知美人兒芳齡幾何,可曾許過人家?”
洪婷婷倒也落落大方回答道:“小女子今歲二八,未曾,許過人家。”說完,眼神朝著廷禮飛去。
喜珠看著她嬌羞微紅的臉頰,眯了眯眼開起玩笑,“京城的青年才俊,我略知一二,可否需要牽線搭橋?”
洪婷婷眼光撇到表哥,他的目光隻關注眼前言笑晏晏的明豔女子,哪有半分看向她。心中不由得有些嫉恨惱火。
“不勞姑娘費心,婷婷心中已有心儀之人。”眼神轉向看著鍾廷禮,豁出去一般,“哪怕他心中無我。”
喜珠沒想到竟然如此大膽,一口茶水被嗆回來,咳個不停,鍾廷禮眉頭一皺,急忙撫著她的背,為她順氣兒。
等喜珠呼吸調順,淡淡的開口,“不必一口一個姑娘,都是自家人,你也不必見外,稱呼表嫂比較親切。”
想提點洪婷婷,眼前這位名草是有主的,別瞎惦念。
洪婷婷有一瞬間的呆滯,忽想起副將在她進京前曾提過,鍾府表哥與趙家千金的一段姻緣。
那時候,她還一臉不屑,如果不是此行上京有要緊事,怎會去鍾家落腳。鍾家雖有尚書一職,但為官清貧,能有什麼好日子。
如今看到鍾府的氣派,並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貧苦。鍾表哥更是玉樹臨風,書生氣質雅致。更何況,她見到那個人,更堅定了她心裏的想法。
喜珠對於洪婷婷愛慕廷禮的事兒,倒也不怎麼放在心上。
雖說有些不自在,但她相信和廷禮之間的感情,不是一般人可以插足的。
隨後,喜珠再沒去過鍾府。主要不想見到這個表小姐。兩人三觀不合,說話說不到一處。
至於深層的不喜歡,也在於洪婷婷愛慕廷禮。洪婷婷的癡迷目光,一直黏著鍾廷禮,說話三句不離表哥。
趙喜珠她又不傻,這事交給鍾廷禮自己處理。聰明的女人對付男人,隻有愚蠢的女人才會為難女人。若是男人變心出軌,為難女人有什麼作用呢。
更何況廷禮那個呆子會對表妹有情?哈哈,那她趙喜珠白活這麼多年。
對於嬌滴滴的美人兒,她寧可躲著。隻可憐廷禮奉了父命,還得帶著她四處觀光。以前趙喜珠但凡出門遊玩,必與廷禮形影相隨。如今來了表小姐,喜珠寧可回家睡覺,也不出門。
在城西的悅寶閣門口,洪婷婷不小心被出門的人蹭了一下,身子晃了晃。鍾廷禮皺皺眉,出於禮節扶了一下,洪婷婷趁機挽著鍾廷禮的手。鍾廷禮皺皺眉,一臉不悅,甩開洪婷婷的手,他不喜歡與除了喜珠以外的異性有肢體觸碰。
洪婷婷的臉色一瞬間陰沉下來,但很快轉換成人畜無害的笑臉。這兩天,鍾廷禮對她很好,禮節周全,一口一個表妹,卻不肯叫她的閨名。分明就是把她拒之門外,告訴她,他隻是她的表哥。
洪婷婷咬咬牙,她從小看中的東西,就沒有失手過的。
趙喜寶近日就在悅寶閣跳竄,很少有人知道,她是京城有名悅寶閣的幕後掌櫃。店前小二很有眼力,看見鍾廷禮和洪婷婷來了,立刻抽身去上報。
趙喜寶秀麗的眉毛一挑,這兩人還一起逛街,鍾廷禮膽子肥了不少啊。於是,不緊不慢整理男裝,搖著折扇下了樓。
“哎呀呀,小姐頭一回來我悅寶閣吧,寶福上茶,雨前龍井配美人。”
洪婷婷前腳跨進大門,就聽到瀟灑帶笑的聲音,她笑笑回禮:“原來是趙姑娘,趙姑娘年輕有為,悅寶閣在我們邊城也有的。”
趙喜寶哈哈一笑:“小寶福,領著小姐四處看看。”
打發了洪婷婷,看著洪婷婷進了隔間室,鍾廷禮上前一步,握著藍玉的手說:“玉兒,這段時間怎都不來看我?”
藍玉癟癟嘴,答道:“你家有一小姐擱那兒了,我找你也不方便啊!”
鍾廷禮皺皺眉:“管她做什麼,她過幾天就會回去。”而後笑了笑:“最近才發現,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很想你,玉兒。”
趙喜寶紅了紅臉,笑著點他的額頭:“廷禮,送她回去後,咱們老地方見。”
洪婷婷挑了一對手鐲,一對耳環,一個白玉簪子,趙喜寶毫不客氣坑了一大包銀子。
臨出門的時候,鍾廷禮回頭朝她笑笑,小寶福拉拉藍玉的袖子,不解為什麼還要收未來姑爺的錢。藍玉拍拍他的腦袋,“他的就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
清風拂麵柔似柳,花香襲人醉欲熏。趙喜寶坐在茶樓的大樹上,剝著瓜子仁,嘎嘣脆,都這麼久了,還沒來。
趙喜寶眼風一掃,看見一輛藍布馬車停在酒樓旁的小巷,雖然第一眼看上去平庸。但是,怎麼能瞞過經商世家的趙喜寶,且看木頭,上好的金絲楠木。金絲楠木紋理直而結構細密,不易變形和開裂,木材表麵在陽光下金光閃閃,金絲浮現,且有淡雅幽香。
再看馬車的藍布,不似羅綃與紈綺,應似天台山上月明前,四十五尺瀑布泉。天上取樣人間織。織為雲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異彩廳文相隱映,轉側看花花不定。繚綾織成費功績,莫比尋常繒與帛。
看來是有貴客到了酒樓吃席,此時溜到後廚房,說不定能找到好吃的。
摸摸空空如也的肚皮兒,聞著飄香萬裏的飯菜香,自動忽視她已經吃過午飯的事實。
走到酒樓附近的時候,摸摸口袋,呃,沒帶錢,習慣性往後一瞄。以前她隻要一伸手,鍾廷禮自動把錢袋送到她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