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2 / 2)

黑暗裏順著大馬路走去,人行道上又多了大批碎玻璃,腳下盡是炮轟過後遺下的瓦礫。空氣裏硝煙還未散去,街上到處是高爆炸藥的氣息,石毀牆倒的氣息。

“你哪兒去吃飯?”約翰問我。

“我給大夥兒領了些牛肉來,我們就在旅館裏煮吧。”

“我來煮,”約翰說。“我做菜還有兩下。記得有一次我在船上做菜......”

“這牛肉老得很呢,”我說。“牛倒還是剛宰的。”

“啊,沒關係,”約翰說。“在戰爭時期吃老牛肉是最妙不過的了。”

黑暗裏匆匆走過的都是剛從電影院出來的回家的人們,炮轟不停止他們出不了電影院。

“那個法西斯分子怎麼回事,怎麼明知人家認識他,還要到那個酒吧去?”

“他這是發了瘋了。”

“那就是戰爭造成的不幸了,”約翰說。“弄得許許多多人發了瘋。”

“約翰呀,”我說,“我看你這句話說得還真有些道理。”

回到旅館,走過了為保護服務台而壘起的沙袋,進了門,我就問服務員要鑰匙,可是服務員說已經有兩個同誌上去了,在房間裏洗澡呢。他把鑰匙給了他們了。

“你先上去吧,約翰,”我說。“我去打個電話。”

我到電話間裏,撥了我剛才給酒吧侍者的那個號碼。

“喂,奇佩嗎?”

電話裏傳來了一個薄嘴唇的聲音。“iQuétalEnrique?”

“我說,奇佩,你是不是在奇科特酒吧逮到了一個叫盧伊斯·德爾多加的?”

“Síhombresí,Sinnovedad,沒有碰到什麼麻煩。”

“他沒有知道那個侍者的事吧?”

“沒有,hombre,沒有。”

西班牙語:你好嗎,恩裏克?

西班牙語:是啊,老兄,是啊。順當得很。

西班牙語:老兄。

“那就別跟他說。就告訴他說是我檢舉他的,好不好?那個侍者的事千萬別提一個字。”

“這是幹什麼呀?說不說都沒有關係啦。他是個間諜。總得給槍斃。犯了這號事情還會有活路嗎?”

“我知道,”我說。“不過關係還是有一點的。”

“那就隨你吧,hombre,那就隨你吧。咱們什麼時候碰頭?”

“明天你來吃午飯。我們這裏有一點肉。”

“飯前還有威士忌。行啊,hombre,行啊。”

“Salud,奇佩,謝謝你啦。”

西班牙語:敬禮。

“Salud,恩裏克。這算不了什麼,Salud。”

他的嗓音聽起來挺陌生,像有一種殺起騰騰的味道,我總覺得很聽不慣,不過這會兒我上樓去的時候,心裏卻感到舒服了許多。

我們這些奇科特酒吧的老主顧對這個喝酒的去處似乎都懷有一種感情。我知道盧伊斯·德爾加多也正是由於這個緣故,才蠢到竟敢舊地重來。他本來也可以到別處去幹他的勾當。但是既然到了馬德裏,奇科特是不能不去的。那個侍者說得沒錯,他確實是個好主顧;我跟他,也算是老朋友了。人生中有些小小的好事,隻要能夠辦到無疑還是值得一做的。所以,我很高興我給保安總部的朋友奇佩打了這個電話,因為盧伊斯·德爾加多是奇科特的老主顧了,我不希望他在臨死之前,會對那裏的侍者改變了美好的印象,甚至充滿了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