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王小響發現叫花子走到曹明清的雜貨店門口了,他手裏的破碗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骨頭,那根骨頭被他舔得油光閃亮。忽然,路邊竄出一條黃狗,如箭一般向叫花子射去。不曉得那條黃狗到底是妒忌叫花子擁有一根充滿誘惑的骨頭,還是覺得叫花子好欺負,反正叫都沒叫一聲,就朝叫花子撲去了。當叫花子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褲角已經被狗咬住了。叫花子抬起腳,試圖掙紮,沒想到噝地一聲細響,他的褲子被撕開了,就像一塊布那麼掛在叫花子的身上,被風一吹,還飄揚起來。
大家看到叫花子狼狽的樣子,都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們沒有想到叫花子的臉那麼黑,他的腿居然那麼白,就像剛剛在河裏洗過的一樣,簡直白得晃眼。
那條狗扯裂叫花子的褲子,還不肯罷休,準備撲過去再次進行攻擊。但叫花子已經從胳膊下麵把打狗棍抽出來了,他抬手就給那條黃狗一棍子。叫花子正打算用棍子好好收拾一下那個狗東西,但一抬頭,又看到兩條狗凶狠地撲來,他嚇了一跳,轉身就跑。前麵的路上,不曉得誰放了幾捆幹柴,叫花子眼看無路可去,趕緊調整逃跑的方向,拖著他的打狗棍,跛著腳,搖搖晃晃地鑽進了曹明清的雜貨店。
那幾條狗緊跟著撲過去,想把他逮住,但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店門被叫花子關上了,它們吃了閉門羹,顯然有些不甘心,幾條狗圍著雜貨店打轉,其中有一條狗還用嘴去拱門。
這時候,大家更興奮了。他們很想知道叫花子跑進去的情形,他們相互打聽曹明清在沒在家。他們激動地說,如果隻有他媳婦在家,那肯定會被嚇得半死。王金富告訴大家,他先前挑水的時候,還看到曹明清坐在門檻上算賬。眾人噢了幾聲,搓著手說,那就有好戲看了。
王小響看到大家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別的地方,心裏有些生氣,於是撿起一塊石頭朝狗扔過去。那幾條狗正全力對付叫花子,忽然看到石頭飛過來,嚇了一跳,朝他汪汪叫了起來。王小響看到那幾條狗眥牙裂嘴的樣子,更是火冒三丈,撿起石頭又打。那幾條狗發現勢態不好,趕緊拖著尾巴跑開了。
大家接著猜測叫花子會不會鑽到屋子裏,鑽進去了又會不會拿東西?他們急於了解事態的發展,但那道門始終緊緊關上,仿佛一定要保守裏麵的密秘。大家於是又在等待中急躁起來,有幾個小孩甚至爬上旁邊的蘋果樹,打算居高臨下朝裏麵張望。
就在大家急得直撓頭的時候,店門忽然吱地叫了一聲,然後從裏麵吐出兩個人來。最先吐出來的是叫花子,大家發現他的手裏,還拿著一條褲子。他跑得很快,因為腿不利索,在跑的過程中幾次差點摔倒。緊跟著店門吐出來的是一臉氣憤的曹明清,他的手裏,拿著叫花子的打狗棍。
看到二者的距離愈來愈近,王小響暗暗替叫花子捏了一把汗。他希望叫花子不要被抓住,至少不要馬上就被抓住,畢竟叫花子是他最先發現的。王小響在心裏忍不住為叫花子加油,但叫花子很不爭氣,沒跑多遠,就被曹明清撲倒在地上了,這讓王小響多少有些失望。曹明清一邊罵,一邊揮起棍子亂打,叫花子被打得哇哇叫喊。
大家圍過去,勸曹明清不要打了。曹明清不幹,他憤憤地說,這個狗雜種,居然敢跑到我家裏去偷東西。王金富說,再打就讓你打死了。曹明清喘著氣,說打死算球了,大不了挖個坑把他埋掉。
曹樹林背著手走過來,說隻怕事情不會有那麼簡單,你要是打死他,就得抵命。曹明清抬手又打了一棍子,說那老子就打他個半死。曹樹林說,那也不行,把他打傷,你也是出醫藥費的,要不然,派出所饒不了你。曹明清顯然有些心虛了,說派出所連叫花子也管?曹樹林說,當然管,叫花子就不是人啊?曹明清說,可是他偷我的褲子。曹樹林皺著眉頭,你這條褲子,都舊得不像樣子了,還好意思說。曹明清不服氣地說,再舊也是能穿嘛。曹樹林瞪著他,說不管咋說,你也做了幾年生意,,早就是村裏的有錢人了,咋能為了一條破褲子欺負叫花子呢,大家都看不下去了。
曹明清朝大家看了一眼,發現所有人都板著臉,冷冷地盯著他,這讓他很不自在,他扔掉棍子,對叫花子說,打幾下就得這麼一條褲子,便宜你了。叫花子抱著頭,緊緊地縮成一團。曹明清擠出一個生硬的笑臉,給眾人發煙。大家吸了幾口煙,臉色才慢慢好轉了。
晚上,王小響做了一個夢。他夢到洪水從四麵八方湧進村莊,被洪水席卷而來的,還有木頭、雜草和動物的屍體。那些來路不明的洪水就像一張怪物的大嘴,一點點把村子吞了下去。驚恐的王小響試圖往高處逃竄,但他跑到哪裏,洪水就湧到哪裏,洪水就像他的仇人,對他窮追不舍。他沒有地方可去,最後像一隻猴子,爬上了一棵大樹。洪水漫過樹根,迅速地湧上來,首先淹沒他的腳背,接著是小腿,跟著是大腿和腰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