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雲歌感念於心,沒事就會去肖秋柏的攤子轉一圈。反正也要活動,她又沒地方可以去。
天氣越來越暖熱起來,隻穿一層薄薄的單衣,站在太陽底下稍微久一些,鼻尖都會冒出一層細細的汗。
夏侯雲歌喜歡坐在範大爺攤子的軟凳上曬太陽,這裏的陽光不會被旁側的樓閣遮擋,很是充足。而肖秋柏的攤子位置,比較避光。因為他經常書寫信件,紙張在陽光下反光,時間長久,會熬壞眼睛。
聽說這是梅雲的提議,很是貼心的一個提議。
夏侯雲歌看得出來,在梅雲的心裏有肖秋柏,就是不知為何他們曾經沒能走到一起。
暖暖的風拂麵而過,飄來細碎的雪白柳絮,夏侯雲歌搖著團扇將柳絮從麵前揮開,免得落在臉頰上,沾染了汗水會黏在臉上癢癢的很不舒服。
“夫人啊,不是大爺說你,這男人啊三妻四妾實屬正常。何況如小相公那般長得出色,人品又好的人。你許了他們也好,不許他們也罷,別到最後,竹籃打水兩頭空。”
夏侯雲歌搖著折扇的手,緩緩停下,有些困惑地看向範大爺。
範大爺帶著鬥笠,盤腿坐在他的攤子旁,手裏拿著抹布,不住擦拭他的瓷器。那些瓷器在陽光下越發晶瑩透亮,很是漂亮。隻是範大爺最近的生意,實在少得可憐,隻因前線已經打了起來,百姓都惶惶度日,時刻準備逃難,誰也不會在這節骨眼兒,花錢去買一些瓶瓶罐罐的多餘重物。
“你和孩子還得指著男人過日子。這孩子啊,還得是親爹親娘在身邊,才養的好。小相公的表妹,看上去,人還不錯,還比你年歲大,若這倆人一條心,你就是外人嘍。”
範大爺說著說著就笑起來,搖了搖頭,給夏侯雲歌倒了一杯清水解熱,“你別怪大爺多嘴說這些。大爺是看你年紀輕輕的,又懷了孩子,對大爺也好,才跟你多嘴說了這些。”
夏侯雲歌淺淺一笑,低眉喝水。
範大爺看了一眼不遠處給人專注寫信的肖秋柏,蹲在夏侯雲歌身邊,小聲說,“這鄰居間,都說你為人太刻薄,欺負一個有病的女子。反正你也許了他們,何必還要對人家苛刻。小相公現在感激你大度,沒說什麼,時間久了,難免不會對你生出一些嫌隙。”
夏侯雲歌對範大爺感激地頷首表示受教,“我一定改正。”
範大爺這才滿意地扶了扶花白的胡子,笑眯了眼睛,目光中一片慈父祥和。“大爺我曾有個女兒……”說著,範大爺竟然紅了眼眶,“也是懷孕的時候,夫家納了妾室。我那女兒心窄,想不開……”範大爺的聲音哽咽了,“生產的時候……難產死了,留下一個奶娃娃……被那後娘也不待見。”
範大爺趕緊擦幹淨眼角,勉強笑道,“都那麼久的事了,看我這糟老頭子,還提這個!夫人就要生產了,平白給夫人添堵不是。”
怪不得最近範大爺也不找肖秋柏下棋談天了,原來是介意這個。
夏侯雲歌彎著唇角,卻不是在笑了。
手撫摸在自己圓碩的肚子上,孩子在肚子裏動了動。她會一直堅強地好好活著,不會拋棄她的孩子,最後淪落得被人不善待的下場。
她曾經受的苦,絕對不會再讓她的孩子品嚐。
這時候,有人來詢問範大爺瓷碗價錢,範大爺便趕緊樂嗬嗬地去做生意了。
夏侯雲歌抬眸看向不遠處的肖秋柏,不知何時,肖秋柏的攤子前,多了一個一身黑衣,帶著垂下黑紗鬥笠的男人,正在望著肖秋柏攤子前掛著的那副“詠梅”畫卷發呆。
肖秋柏熱情詢問那人,可是要買畫。
那人卻站在那裏一言不發,隻是靜靜發呆。
最後,那人掏出一錠銀子放在肖秋柏的桌子上,拿走了那副“詠梅”畫卷,一聲不響地走了。
肖秋柏本想喊那人用不了這麼多的銀錢,可那人已走入人群中遠去,隻剩黑色的衣袂在風中翻飛。
肖秋柏回頭夏侯雲歌,見她熱得雙頰微紅,便起身收拾攤子,搖了搖手裏的銀錠子,笑著說。
“娘子,我們回吧。”
夏侯雲歌忍不住發笑,“原來你也有見錢眼開的時候。”
肖秋柏笑而不語,走到範大爺麵前,“大爺,我去買兩條魚,晚上來我家,再為我娘子做那道糖醋鯉魚可好?娘子很喜歡吃。”
範大爺頭也不抬,根本不搭理肖秋柏,肖秋柏也不介意,便又溫聲詢問了一遍。直到夏侯雲歌出聲要求,範大爺這才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若夫人想吃,大爺我便去這一遭。”
肖秋柏攙扶身形笨重的夏侯雲歌起身,倆人都頗為無奈地笑著搖搖頭。
他們相視而笑的溫馨畫麵,卻落入街角一人的眼中。那人紫衣飄然,周身縈繞著冷厲的森寒氣息,嘴裏發出咯咯的咬牙聲。
“夏侯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