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有八丈見方,東西兩側各有一架木製樓梯,台首擺著一列桌椅,端正坐著十一人。當中一人身披大紅袈裟,白須白眉,神情老態龍鍾,正是少林寺達摩堂首座弘真大師。弘真大師的到來,曾掀起台下不小的轟動,群雄心思不一:“媽呀!少林寺的老和尚大駕光臨,這屆演武會可熱鬧了。待會兒我得好好表現表現。”“此屆演武會連少林寺高僧都來參與公證,隻怕這次演武十傑的名聲,要比往屆更響。悔不該近一年來我沒好好珍惜,由此坐失良機,可惜!可惜!”“這和尚糟老得很,隻怕一拳都受之不起,竟是達摩堂首座?”“這就是達摩堂首座!嘖嘖嘖,了不得。倘若他能收我為徒便好了。”……
“磐石神拳”袁正相坐在弘真大師的左邊。他身後站著三人,其中一個是他的寶貝徒弟周若敦,另兩個是一老一少兩個家丁,那年少家丁生得甚是俊美,雖然站得恭敬,兩顆眼珠卻滴溜亂轉,顯得十分不安份。倘若韓十七在此見了,定會大吃一驚,欲看欲避;倘若小經在此見了,定會喜出望外,趨步向前。因為這年少家丁正是宋家二小姐宋飛雪女扮男裝。她自不肯錯過近前細看演武會打鬥的好戲,一直央求袁叔叔帶她上台。袁正相以前總以為自家女兒頭痛難纏,這次賢侄女宋飛雪來了後,頓生小巫見大巫之概。為了養足精神掌控此次大會,半個時辰之後便答應了。但袁正相名震武林,總不能身邊站著個嬌貴的少女,便要她扮著倒茶遞水的奴仆。不用想,宋飛雪身邊的老家丁自然是何伯了。何伯端著茶水,做做樣子,讓小姐隻管看戲。弘真大師右邊是一位身著華服的幹瘦老頭,下巴朝上翹得異常厲害,以致幾根羊須打橫支在半空中。他不僅不往下摸順,右手作蘭花指勢,一個勁兒向上捋,神情端的十分倨傲。他正是北嶽恒山掌門人“傲劍衝霄”向天衝。餘下八位均是北方武林德高望重的老英雄。十一人的下首另有一人一桌,桌上擺放著筆墨紙硯,那人正用右手捏筆,左手細挑筆頭毫毛,象似一個記錄的師爺。
高台上風處搭建了十數座大木棚,入座的均是名氣較大的門派子弟。這些人自持身份,不與台前群雄一般嘈雜無禮,便是討論時,也是兩兩捉對,悄聲細語,顯出高人一等的斯文氣概。
良久無人登台,袁正相站了起來,高聲道:“今日得蒙各路英雄賞臉降臨,咱磐石莊至感光寵。第三屆演武會已然開始,正是武林後進大展拳腳的大好時刻,各位少俠們如此推讓,莫不是敝莊招呼甚好,想多盤桓幾日?哈哈。”他高聲說話,山地上人人聽得清楚,近處卻又不覺得震耳。弘真大師一直撚著佛珠默念禪經,此時白眉一軒,旋即又低下眉去。群雄聽袁大俠說笑,登時哄笑起來。
這時,隻聽一大木棚中有人喝道:“江湖末學鄧旬明先來獻醜!”那木棚距高台兩三丈遠,鄧旬明說話間淩空飛起,穩穩落到台上。袁正相喝讚道:“好!”緩緩坐了下去。
群雄聽袁正相讚好,立時便有許多人懊悔起來,要知這會中藏龍臥虎,自己未必能撈到十傑的名頭,第一個露麵,反倒能得到各路英雄的賞識。
鄧旬明二十二、三歲年紀,衣著光鮮,右手中握著一把長劍。他說是獻醜,神情卻全然沒有獻醜的模樣,眉宇間隱含一絲傲意。他先朝公證席鞠了一躬。恒山掌門人向天衝破天荒平視過來,目含殷切,微笑點頭。鄧旬明轉身對台下團團抱拳,高聲道:“在下鄧旬明,恒山派弟子,排行老九,江湖朋友們抬愛,給我起了個諢號,叫做‘嶽頂鬆風’。”此言一出,台下便有數百人鼓掌叫好,想是這些人跟恒山派友好。鄧旬明拱手笑道:“多謝諸位英雄捧場!敝派位於山西大同恒山之上,故名恒山派。山上蒼鬆翠柏、廟觀樓閣、奇花異草、怪石幽洞,美不勝收。有詩為讚:靈山瞻禮罷,登覽意無窮。……”才說幾句,便又有些人叫道:“鄧少俠說得貴處如此美景,在下定要去好生遊曆一番。”“好一句‘靈山瞻禮罷,登覽意無窮’,在下已禁不住心癢難耐,去了恒山,不會打攪貴派吧?”鄧旬明曬然一笑,道:“敝派無時不候著江湖朋友大駕光臨!敝派會客廳中,便有‘賓至如歸’四字,待客驛裏,便有‘設塌以待’四字。敝派自一百四十三年前,陸江鯽始祖登山開派以來,依仗著一套恒山劍法,稍占武林一席之地。惜在下資質駑鈍,僅學得一些微末劍招,造次做了一個拋磚引玉之人,還望各位英雄待會兒手下留情!”演武會有一個規矩,登台參試者必要有一番說辭,以考其文。台上那位師爺便司此職,專事記錄每位參試者的說辭。大會兩三屆下來,此規矩已然出了弊病,參試者往往事先便打好腹稿,再安排人手在台下大聲附和,壯其聲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