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的潁川州早已是一派春意黯然之景,暖風吹拂過嫩葉紅花,卻吹不進屋內,尚且寒涼的書房內寂靜無聲,緘默在緊張中蔓延。
唯有翻過書頁的聲音與雜亂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兩個身穿華服的中間男人跪在地上,分明是富貴滿堂的打扮,可兩人早已冷汗直冒,渾身打顫。
畏懼又驚恐的瞥著主位上的女子。
柔順的素錦從榻上滑落,汝瓷茶盞落在案桌上發出一聲脆響,兩人渾身一抖慌忙將臉埋下,恨不得鑽進手中的賬本中。
亓官婌倚著美人榻,雙腿交疊橫臥,被昂貴的素錦包裹散落下裙擺,霧色的紗衣披在肩頭,她眉眼低垂勾勒出幾分清冷。
“看完了嗎?”她紅唇微啟,撐頤居高臨下的瞥向兩人。
漂亮的桃花眼清淩淩一掃更似寒風入境,刮得人生疼。
兩人渾身一顫,發抖著說不出話來。
她也不惱,隻是微撐起身子遞給侍女一個眼神。
侍女領命,表麵恭順的從男人手中奪過賬本,男人攥著不放,被硬生生的奪走了去。
皺巴巴的賬本遞到麵前,亓官婌慢條斯理的將手上的護甲一一取下放置在旁,拿了賬本一頁一頁的翻過。
一時間,屋內隻餘下書頁翻過的聲音。
兩個男人緊張對視,隻覺得眼前一黑,心知徹底完了,恨不得自己化作隱形人從此消失不見。
他們誰也沒想到,家主大人會突然查賬,假賬做得不夠幹淨,被家主拿到手裏一翻就全完了!
亓官婌手中翻著賬本,麵上仍舊清清冷冷的無甚表情,讓人看不透情緒。
清冷的聲線比雪落枝頭的一瞬還要冷上幾分:“最近家裏多了兩隻老鼠,妾身總惦念著知州家哪隻貓年輕力壯可以來抓一抓,兩位叔父覺得呢?”
亓官家的兩位長輩渾身一抖,就見亓官婌手一擺,方才還逼著他們跪下領罪的人就這麼輕飄飄的賜了座。
“兩位叔父還跪著做什麼,坐吧。”
兩人哪裏敢坐?覺得眼前人下一刻就要把他們扭送官府了,隻恨不得再跪回去求饒。
“婌、婌娘啊……都是一家人,你不要在意這種事啊。”被搬來救場的亓官爹匆忙從外頭進來,觸及女兒冰冷的目光,雙腿就是一抖,剛興起的那一點老父尊嚴就那麼散了去。
“隻是,隻是一點錢而已,你每年賺那麼多錢……”
“一點?”亓官婌似笑非笑,桃花眼中盡是冷意:“這隻老鼠吃一點,那隻老鼠撈一點,高樓倒的時候,沒有人知道是多少老鼠動了口。”
“兩位叔父年歲也大了,腦子不夠清楚,既然撈夠了錢,就回家養老吧,不必再管家裏的生意了。”她語氣冷淡,手裏翻了幾頁的賬本毫不憐惜的往旁邊一丟,取了銀絲護甲往手指上套。
這話是要放過兩人的意思。
兩位叔父死裏逃生,不由感恩戴德跪謝:“多謝家主開恩,多謝家主開恩……”
可憐兩位長輩瑟瑟發抖半晌,可算把此事揭過,就是被奪了手中權利徹底踢出了家族中心,但兩人對視一眼,深覺活著不易,能逃過一劫已是萬幸。
至於憤恨、嫉妒,也隻敢深埋心底不敢表露分毫。
兩人走了,亓官婌眼神一轉,落在旁邊的男人身上,語氣更顯冷淡:“父親不在院子裏玩你的花魁,來女兒這做什麼?”
亓官爹猛然一個激靈,討好的笑笑:“這不是好久沒見你了嗎?女兒,聽說你最近讓紅娘入府,可是相中什麼人家?爹爹也好為你出謀劃策。”
“哦?父親的意思是,迫不及待把女兒嫁出去了?”亓官婌言語冷淡,從案桌上拿了賬本就開始瞧,全然不把他放在眼裏。
亓官爹眼中閃過一絲怨恨,但想到自己的榮華富貴全靠她,搓了搓手滿臉堆笑討好:“怎麼會呢?女兒啊,你聽爹說,你那麼漂亮又有本事,何必嫁人呢?咱招個婿,招個婿不要多少錢,還能給咱家留個種。”
“還有啊,爹爹這幾天在花樓裏瞧見個可憐人,生得那叫一個咳咳……爹爹想做做好事,為你積積福,幫人贖身脫離苦海,你看如何?”
“你不是才贖了一個花魁?”亓官婌眉頭微蹙,手中的賬本一放,稍稍用的點力氣,把亓官爹嚇了一跳。
連連說:“你要是不樂意就算了,就算了。”
亓官婌看他這樣子就煩,抬指點了點太陽穴,看這人滿臉堆笑討好。
看在他對自己好歹有點父女情份,自己又還用得上他,頷首答允:“去賬房支銀子。”
亓官爹大喜,就聽她道:“女兒既然幫了父親,父親也幫幫女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