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第二章(3 / 3)

“哈哈哈,”鄢父笑了兩聲,點頭道,“許兄說得對。”

“那城南那塊地的事……”他咽下口中酒液,百轉千回後,終於轉到正題。

不料許父卻滿臉笑意打斷他,“兩個孩子訂婚的場合,就先別談生意上的事了。”

“那是,那是……”鄢父眼中閃過一抹暗色,再次舉杯朝許父的方向虛虛碰了下,說,“是我太唐突了,我自罰一杯,還望許兄不要放在心上。”

說完,他隨許父的目光,看向那邊正站在角落,小聲交談的二人,聲音低沉,帶著深意道,“那改天我讓鄢曆親自上門去拜訪拜訪許兄您?”

許父聽到他的話,良久笑而不言,半晌,終究吐出一個字,“嗯。”

在一旁等候多時的鄢曆立刻隨聲附和,“那就多謝許叔叔照顧了。”

“謝就免了。畢竟都是一……家人,不是嗎?”

聲音低沉,瞬間融在滿室喧囂中,了無痕跡。

“你猜,此時此刻,大廳裏那些人看著我們會在想什麼?”東邊角落中,鄢陵一手輕搭在許涼腰間,一手舉著酒杯,借著低頭抿酒的時機,靠向許涼,在她耳邊低笑著問。

溫潤的吐息噴灑在她耳周,頓時帶來一股不適的騷癢,許涼眼皮一顫,不著痕跡地挪動身子,將上半身的間距默默拉開,然後才回,“我不想猜,你有話不妨直說。”

她的聲音平靜中依稀帶著些許失神,可鄢陵卻毫不在意,他雙眼含笑,從容地掃過客廳裏每一道偷偷投來的視線,良久,喉擠出一聲短促的哂笑,“我現在終於能理解你們導演的信念感了。如果我是一個導演,看到我的演員都像這個大廳裏的人一樣施展著如此拙劣的演技,那我恐怕會每晚做噩夢的。你說,他們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臉上早就寫著‘看笑話’、“同情”、“嘲諷”這些字?”

許涼聞言下意識抬起頭,第一眼看到的是鄢陵的側臉,他的鼻梁格外硬挺,臉部輪廓在燈光中,每一筆都完美得像是雕刻師的手筆。

而鄢陵,早在第一時間便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可他毫無反應,仿佛並未察覺,依舊含笑看著大廳中央。

片刻後,許涼的目光才從他的臉上,逐漸轉向人群。

錦山別墅是鄢家專用於宴會的地方,大廳中的裝飾格外華麗繁複,中央倒垂的重瓣吊燈像是一盞龐大的睡蓮,花心綴著一顆晶瑩透亮的黃水晶燈罩,明亮且朦朧的光輝從其間傳射出去,將整個室內照得金碧輝煌。

燈影下,觥籌交錯的大廳,像是一幅巨型古典油畫,畫中每一個人的表情都被刻畫得惟妙惟肖,包括他們不一而足的笑聲。

許涼眼中不知不覺帶上了幾分審視,緩緩打量大廳中每一個人的表情,直到,下一秒,她的目光猝不及防地,與一道遙遙望來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彙。

鄢父笑意盈盈看著她,嘴角揚起的幅度仿佛用圓規量過,生硬鑲嵌在那張臉上,這一刻,她想起鄢陵的形容——拙劣。

的確如此。

他身旁有人正在碰杯,虛偽的笑聲穿過人群,清晰傳來,被室溫哄著,變為刺耳的噪音。

而與此同時,她聽到身旁的人,亦發出了一聲短促的笑。

那陣笑聲讓許涼猛然收回視線,她偏頭看向鄢陵,“你笑什麼?”

鄢陵臉上笑意格外深,聞言垂頭看著她,說,“自然是看到了好笑的事情。”

“可你有沒有想過,他們或許也在看你我的笑話。”許涼皺眉說。

鄢陵雙目一眨不眨盯著她那雙漂亮的眼睛,嘴角幅度再次加深,意味深長道,“那又如何,你怕他們笑話?”

“我不怕,”他說,“你聽過一句話嗎?有人說,生活和戲劇其實是殊途同歸的,當你以為你是觀眾,毫不留情地批判取笑著台上演員拙劣的表演時,殊不知,他們也在同樣批判取笑著你。”

“所以呢?”

許涼看著他。

“所以,當你發現生活試圖將你當成樂子時,你先把它當成樂子,事情就能迎刃而解了。”

鄢陵回視她。

他的雙眼極黑,瞳仁像是一汪靜謐深邃的湖水,幽暗且神秘,說話時,幾乎沒有絲毫波瀾。

這樣的眼神,是會讓人感到陌生且畏懼的。

但這一刻,她竟又覺得,這雙眼睛其實充滿智慧。

如果隻看這雙眼睛,她一定會覺得他是一個極度克己且心思深沉的人,雖然這並不符合他輕浮隨性的作風。

但事實卻是這樣的鄢陵,才更符合她記憶中的樣子。他是第一個讓她知道世界上有一種人,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矛盾不可解,除了他們自身,沒有人能夠探究到他們的真實內心。

不知過了多久,許涼終於收回視線。

她垂眸看向裙擺上不慎沾上的酒漬,伸手撚了撚。觸手幹燥生硬,酒液已不知何時風幹了,隻留下一團醒目而模糊的紅,恍眼望去,像是盛開在裙邊的一朵鮮活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