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人們都需要有一個理想,因為沒有理想,你就更難在人群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所以,理想——就是人生中幫助你尋找自己的指路明燈。隻是如果太過執著於理想,是否也會——刺傷自己的眼睛呢?
王信顯然是很有理想的,這個呂布從開始和他接觸的時候就能感受得到。擁有理想的人往往有一種迥異於人的特殊氣質,他們往往精力旺盛,滿麵紅光,和人說話的時候眼中放著光,連聲音都帶著某種奇異的感染力,讓你不得不讚同他的觀點,認同他的做事方法,從而不得不跟著他一條道走到黑。王複也曾經很有理想,呂布這樣猜,但呂布看不出來,因為那曾經的精力旺盛、眼神發光的身體狀態顯然已不屬於王複。隻有偶爾精光一閃的時候,呂布才能像感受到草原最凶猛的野獸一樣感覺到那雄獅猛虎一般的力量。
呂布也知道王複王信叔侄兩個很看重自己。為了什麼,為了他們認為的自己擁有的某種理想麼?呂布不得而知。但是呂布自認為是缺乏那種東西的,他是草原上的餓狼,狼是隻有饑餓的時候才會去展示力量的,他沒有理想那種崇高的富裕的東西,他隻是為了生存,沒有任何牽掛,既不願意也不敢有太多牽掛。
呂布想象不出書中那種理想,那種堅貞,那種為了目標而無所畏懼的精神。從自己的角度出發,他覺得那是吃飽了撐的。
但今日在郭蘊的營帳裏,看著王信郭蘊二人抱頭痛哭的那個時刻,呂布深深地被撼動了,他開始懷疑自己的論斷,在兩個堅強的男人身上……好吧!或許兩個大男人抱頭痛哭這個場景絕稱不上是堅強,但呂布分明在此刻的兩人身上感覺到了那種摧枯拉朽般的力量。那種痛哭絕不是放棄,而隻是惋惜自己舊有的逝去,和戰友之間的相互慰藉,從那一刻的哭聲中,你能感覺到一種對過去的決然,和一種對未來的堅定。
呂布在這裏有些神遊,但王信郭蘊兩人依舊在繼續。
“賢弟所說確是實情,但賢弟就這樣打算放棄了麼?我並州邊地士族奮鬥多年,幾經波折,方才培養出來這麼幾個名士種子。若大家都若你這般輕易放棄,那何時我並州士族如何才能伸張我等的誌向,幫助朝廷撥亂反正,重開孝武皇帝那般璀璨氣象!”陪王信緬懷片刻後,郭蘊聲色俱厲的說道。
“信實在是對朝廷、對皇帝陛下心灰氣冷,比起在朝堂上和那些麵善心黑之輩勾心鬥角,信現在更願在這雁門邊關之上做一巡更戍卒,最起碼在這裏麵一刀一槍的和那些野蠻胡人廝殺,信感覺現在自己做的事情更能直接的讓雁門和並州的百姓們受益。”
“那怎麼能相比呢,這般粗俗武夫之流都能夠做的事情,我並州永遠都不會缺少人去做。但你不一樣,你是並州世家,士人冠冕出身,富有詩書,滿腹韜略,怎麼能夠去和那些粗魯不堪之輩在戰場上血肉搏殺呢?”
“嗬嗬,郭兄,武夫之流都能做,我們為什麼不能做?我們不僅要做,還要做得更好!當年班超能做,現今李元禮能做,我們為什麼不能做?”感覺到兩人之間的某些隱隱的不諧,王信沒有退縮,反而逐次抬高聲音,逼問郭蘊。
郭蘊低下目光,不再直視王信,緩緩以一種低沉之極的音調言道:“我一直以為,你比我強。並州這些名流子弟之中,你們王氏始終精英迭出。上一輩中太原雙璧:王允王子師,王複王元清,橫壓所有世家一頭,除了我家旁門的郭泰郭林宗之外,沒有人能夠仰視他們的鋒芒。此輩之中,又有你王信王叔方橫空出世,小小年紀就在京中受到幽州大儒盧植誇獎,天資聰穎,悟性非凡。叔方,我是真的以為你會順順利利的在我們並州諸大族的互相照應之下進位中樞,然後造福我們邊地的。我們這些才能普通的子弟,隻需按部就班把好自己的位置,待你在京中取得大權登高一呼,我們就自然轟然響應,祝你一挽朝廷頹勢,然後重開邊塞,再現拓土邊疆,萬國來朝的風采。”
“真的,這是我多年的夢想。那時候聽到你在京中出事,我道你在令叔的護持下,一定能平安過的此劫,然後必會尋機繼續那等大事,完成你當年對我許下的承諾。叔方,這幾年我沒有你的消息,但我也沒有閑著,你看,我如今已經是校尉之職了,如果你像過去一樣,某個時候想借兵馬來行事,隻需書信一封,即使千萬裏之遠,我一定把這手下兵馬給你帶到。我郭蘊旁的沒有什麼本事,做這些牽馬執鐙之事還是綽綽有餘的。”說著說著郭蘊站起身來,狀若癲狂:“我郭氏一門傳到我的身上,盡是庸庸碌碌之輩,從小到大那麼多大儒來教導我們兄弟,都說我們是愚木難雕,背起詩書來比那些書僮花匠之輩都有所不如。對了,我沒有和你說過吧!小時候有一個在老師麵前搶著和我背書的書僮,我忍無可忍親手掐死了他,就因為他讓我感受到了屈辱,極端的屈辱!而我呢,從來不敢和你這樣的天才相比,你才華比我好,家世比我高,我心甘情願做你的配角。隻願能夠跟隨你的腳步,在煌煌漢史上或許能夠留下那麼一點腳印:某年某月,太原郭氏子弟郭蘊跟隨大將軍王信北征,勒馬彈漢山。那樣我以這中人之姿做出的這些努力也不算白費,我也能夠達成光大我郭氏一門,不負我郭氏曆代列祖列宗的企望了。這樣的要求,難道很過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