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漫漫求佛路(4)(2 / 2)

三天後的早晨,寺院放假,都到經堂觀聽辯經,這天,拉薩高僧開始辯時,有點大意輕視,甚至不滿。以為是個年輕的和尚,況且,還是個習經還沒有幾年的漢族和尚,他感到被戲弄了,小覷了他的雄辯才能,辯經時滿不在乎。

辯了幾個回合,他才感到不敢有輕視意識,這漢族和尚不是吃素的,有點真本事。

父親回憶說:“第一天辯了幾個回合後,拉薩高僧以‘聲音無常’立宗,就這個命題,我采用因明三支論來攻宗的,最終,得出結論,‘聲音是所作,凡是所作皆為無常,所以,聲音是無常’。以此命題引出了諸多的因明範疇的概念,兩人在辯解近取因(內因)和俱生緣(外因)時,父親以金瓶為例,說明近取因是金塊,金匠是勞作的俱生緣,凡物皆是俱生緣,但凡物不一定是近取因,整整辯了一天。辯經之激烈程度,引據論典之廣博,超過了我預想的。高僧的雄辯提升了我的思維,高僧的博學開啟了我的潛能,我的才能發揮也到了極致。”

第二天、第三天眾和尚來觀戰,興致盎然,到了第四、五天觀戰的和尚疲於勞累,寥寥無幾人,到了第六天,來助戰的和尚明顯少了,這種像羊腸子一樣長的辯經,消磨了他們開始時的興趣和助戰的積極性,即使父親輸了,他們也無話可說,這辯經太艱難,語速快如急風驟雨,反應敏捷如電閃雷鳴,辯辭精彩如口吐珠璣般,他們看在眼裏,體味在心裏,也讓他們見識了父親的學識,即使辯經輸了,他們也會刮目相看,畢竟父親肚裏有多少學識他們領教了,重新認識了這個漢族和尚。

後來成為我舅舅的多傑經常和父親常提起這場辯經會,舅舅說:

“這輩子算開了一次眼界,這唇槍舌劍,你詰難我釋難,我發問你對答,高僧立宗,你攻宗,一會是你躬身,擊掌問之,高僧擊掌答之,一會兒是高僧擊掌問之,你躬身擊掌答之,非常激烈。拉薩高僧始終是一邊擊掌,一邊高呼,以示他壓倒一切的威風,你也不甘示弱,吼起來像獅子,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有時候倆人口若懸河,一會兒像學者侃侃而談,一會兒像對簿公堂的冤家,一會兒談笑風生,像投緣的知己,一會兒拍案而起,像扞衛真理的勇士,一會兒,倆人口吐蓮花,妙語連珠,總之你二人都顯示了飽讀經書、善言能辯的才學。”

誰知道呢,聽說辯了七天七夜。第七天這天,和尚們都來助戰,附近幾個寺院的和尚也聞風趕來觀陣,看看花落誰家。當點燃的燈光映照在每張古銅色的臉龐上時,每位觀陣的人臉上綻放出花一般的燦爛笑容,氣氛由短暫的寂靜後變得沸騰起來,喧囂一片。那高僧終於敗下陣來,被他的隨從,背出了經堂,父親是讓多傑舅舅攙扶著回到僧舍的。

這七天時間裏,喇嘛昂嘎閉關修行,沒有走出禪房一步。

辯經前,這拉薩高僧有言在先:

“如果漢族和尚辯輸了,背著我繞寺院轉三圈;如果我輸了,離開寺廟時退著走,每走一步,麵向寺院磕一個長頭,直磕到看不見寺院為止。如果我輸了,你們從此尊稱他為喇嘛(上師),他是漢族,就叫嘉喇嘛吧!”

辯經結束的那刻,他脫口說了:

“這是真正的嘉喇嘛。”

從此以後,父親就有了嘉喇嘛的稱呼。以至於他還俗後,直至死後的現在,還是被稱為嘉喇嘛。

父親後來告訴我,他隻是以微弱的優勢取勝,主要勝在了體力上,畢竟那時父親的年齡三十過點。每當父親提起這事,讚許地說:

“那是一位名副其實學識淵博的高僧。”

最後拉薩高僧兌現了他的諾言,一步一磕頭,離開了寺院,直到望不見寺院才從隨從手裏接過韁繩上馬離去。

他臨別向喇嘛昂嘎辭行時說:

“不虛此行,總算檢驗了自己的學識。辯德可分為五種,你的弟子屬於博學廣聞和言具圓滿一類。他辯才無竭,我本想以氣勢壓到他,可他心無憂畏,謙卑中透著豪氣,不亢不卑,巧言善辯,我依照著他,對自己有了新的認識。您說的沒錯,學海無涯,學無止境,個子再高也頂不到天,還得低頭走路,腳踏大地盡管不會把地踩陷,還得輕輕邁步,學識再淵博,也有學不到的門類,知識是一輩子學不完的。山外有山,小廟裏藏著高人。”

父親的獲勝,讓從不誇口的喇嘛昂嘎也說了一句:

“這是我徒弟中殊勝者之一。”

言外之意,本寺還有辯經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