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舍內部有個斜麵,三層有部分是建立在那個斜麵上的。可能在這條通路盡頭是和別的校舍相連的吧。”
跟預想的一樣,校舍背靠一個低矮的懸崖,隻將樓梯間在內側伸到了走廊上。這個部分連接著後麵的山崖,也可以說是學校毫無計劃增建的典型樣式吧。手梓經過這幾個月的檢查和探索,也上下來回走過這樣類似的地方。
“哦……”
在意識到這不同的瞬間,竟然預料之外的興奮起來了。裏久對這樣不冷靜的自己發出自嘲的聲音。
“什麼啊,好不容易覺得似乎抓住了些像樣的線索呢。”
而更加認真投入的樺苗,失望更大,摩芙有些不太熟練的安慰著。
“樺苗,一會兒一定會找到的,一定。”
輕拍了對方的肩膀,樺苗反而像有些不太甘心般,往裏麵走了進去。
果然如同手梓所說,樓梯間就那樣連著走廊長長地延伸下去了。而可能正是由於這部分是靠著山崖增建的原因,地板牆壁的年限都與前麵不甚相同。
留在樓梯一邊的裏久,出聲問向旁邊。
“前輩,那邊的裏麵也要找麼?”
“是啊,暫時想著是開著門的就進去看看。”
手梓稍微想了下,反正本來就是寄希望於樺苗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這樣的話肯定是一處都不放過,這判斷也算是符合常識。她給兩人放下話後,就起身進入了裏麵。
“我們兩個先去檢查一下裏麵吧,你和一條就麻煩檢查三樓的教室了。”
“好的。”
“啊……”
裏久很快接受這種符合常理的判斷,摩芙雖想反駁,但是被那倆人留在了後麵。
“反正那邊也肯定什麼都沒有啦,不用擔心,走吧!”
“唔唔~”
一個心不甘情不願地還在小聲嘀咕,一個不慌不忙在旁勸阻。樺苗和手梓將這兩人留在背後,拐進了走廊的角落。
“這裏也有下行樓梯。”
“是為了配合斜麵上的高度吧。”
兩人交換著沒多大意義的對話,向深處去了。從連接走廊的窗戶可以看到就像手梓所言,在高出一層的懸崖上建著棟二層校舍。走了不足十米遠就到了走廊的盡頭,出現了一個新的入口,這次是一扇洋式的大門。
樺苗轉動了下不太顯眼的黃銅把手。
“啊,開著呢。”
“這邊的校舍倒是第一次見呐……估計一下是檢查不完了。今天也差不多了,那邊的三層檢查完就回去吧。”
手梓往裏麵看了看,注意到身邊少年有些驚訝的神色,笑著解釋道。
“你看,這裏麵可沒燈啊。”
“啊。”
直會這才抬頭留意到天花板上沒安燈泡的電線。
手梓並沒有嘲笑他之前的“晚上一定要點燈”這種想法。她剛才是在笑自己也是一樣的想法。
“我之前也有次沒注意到。然後回去的時候隻得靠著手機上的一點光。還特別擔心會不會沒電。”
因為這個小插曲,之前可以隨意進出的舊校舍,也必須事先與教員打好招呼了。這麼說來,自己也真麼什麼立場對別人說三道四的啊,想到這兒,笑容裏摻了兩分苦澀。
那邊樺苗已經關上了門,隨意地笑了一下。
“外麵天氣情況不同,這邊都有可能遇險呢。”
鬱鬱蔥蔥的森林覆蓋著整個斜麵,而校舍身處其中,所以這玩笑話還真有可能成真。
然而,比起這些俏皮話,手梓對於他一如既往隨意的態度的後續,凝神等待著。
“……”
“還有什麼事?”
“……不,總之,先轉回去吧。”
是在期待些什麼不同的反應麼。對自身這反常的行為,還有心裏麵突然湧上來的兩分遺憾,手梓感到莫名的焦慮,為了隱藏這些,她轉過腳。
兩人退回到連接走廊上。
“你和檜原要是遇到點什麼事的話肯定能自己想辦法自救,但是一條就危險了啊。”
“那種時候我一定會去救她的,絕對讓她安然無恙。”
灑脫回答的樣子雖然讓人有些火大,很像那麼回事。
“真出事首先得先向學校彙報一下吧!”
回得有些諷刺的意味。即便如此,對方也並沒有什麼很大的反應,至少在表麵上看不出來。手梓想到了無論何時,摩芙和樺苗總是在一起的情景。反正現在也沒有別的人,她就把心裏的疑問問了出來。
“話說回來,你和一條總是在一塊兒啊,有什麼特別的理由麼?”
“啊,說來話長。她是我很重要的妹妹。”
連個之類的曖昧的詞都不加。
比起他說的說來話長,手梓對這邊倒是更加好奇。(要是喜歡這家夥的話,他會不會明白自己的心意都不好說啊。)
她忽然有些可憐起那個一直堅定黏在他身邊的少女了。
將自己深深陷入椅子裏,感受著脈動。
如同飛白一般輕柔的第一擊,實實在在存在。
稍微抬了下下巴,將仆從叫到了自己的身邊,同時把感覺賦予,自己向外微微伸出的手指尖。
負責檢查三層教室的裏久結束對第二個教室的檢查,來到了走廊上。
“雖然不是直會,不過也沒發現什麼很奇怪的東西。”
一邊想著,一邊看向走廊裏麵的樓梯件方向,確認著。
“那倆人還沒回來啊。”
然後漸漸的,意識流向了之前就抱有的擔心上麵。
“怎麼想,前輩的話都有些奇怪。”
他自覺是個有些常識的人都不會真心覺得那扇門真的存在,這份擔心,並不能簡單歸為疑惑。那是基於山邊手梓這個人平常可靠的信用,不可不有的懷疑。
(隻是以學校的不可思議傳聞為消息來源的話,那個前輩會在這片舊校舍裏一找就是幾個月麼。)
雖然她將關於門的情報說得好像隻是傳聞一樣含糊過去了,但是從她的言行中並未覺得是在找遙不可及的東西。她的樣子似乎篤定消息來源是正確的。或者說,從一開始就知道真正的門之所在。當然,這一切隻不過是他擅自的推測而已。
本來,如果隻是想和轉校的朋友聯係上的話,即使再困難,也有別的什麼辦法吧,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麼必要將希望寄托在這等傳聞上。雖然她說,有不可說的理由……
(直會那家夥,到底理解了幾分就跟著一起鬧。)
即使跟他已經做了好多年的朋友,但是裏久仍是不太能理解直會的思考路子。雖然看起來漫不經心,但是也有意外很敏銳的地方,有時候也會情不自禁覺得他肯定什麼都明白。不過,究竟是哪種情況,隻有等他開始行動了才能判明。
(所以才經常被人說‘一觸即發的炸彈’啊。)
想到這兒,嘴角不由浮現一絲苦笑,將想不出結果的擔心暫且按下,繼續未完成的工作。
“恩……?”
隻走了一步,裏久就發現不妥,停下腳步。
他在這兒想東想西了這麼久,摩芙竟然還沒出來。檢查教室,也不是那麼花時間的事情,即使再怎麼認真檢查,這會兒也應該已經結束出來了啊。
(奇怪。)
這麼一想,
(不對,不正常!)
心裏忽然湧上不好的念頭,不敢深想他迅速行動起來。
“一條!”
沿著走廊到旁邊的教室,門開著。進去就發現摩芙倒在地上。
裏久急忙跑過去,本想立馬抱她起來,但覺得這樣不太安全隻得作罷。
那張幼小可愛的小臉,就仿佛要消失一般血色生氣都在逐漸褪去。
跟一點就著急慌慌的樺苗不同,裏久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將倒下的少女緩緩翻轉,不敢上手去搖動她,隻用聲音呼喚著。
“一條,能聽到嗎?”
沒有任何回應,她的臉色也異常不好。
(平常最多也就稍微有些低血壓,也沒聽說有什麼惡疾啊。)
裏久是第一次看到摩芙的情況如此之差。怎麼辦才好,思來想去隻有采取最普通也是最妥善的方法,立馬告知比誰都在乎她的直會樺苗。他連忙從口袋裏拿出手機。
“沒,沒關係的,裏久。”
少女嘴唇微微動了下,用仿佛立馬就喘不上氣的歎息聲說道。
“不是的。”
摩芙聲音尖細。
“我這不是生病。”
仿佛為了打消裏久的擔心般,硬扯出了一個微笑。裏久這才注意到,就像她說的,也沒出什麼汗,臉色也比剛剛發現的時候好了很多。
“我隻是被嚇到了。”
她對著還在疑惑的裏久這樣解釋道,握緊放在身前的小手。
少女用盡她所有的力氣,努力地握緊。
她緊握著雙手,用盡力氣,想要把那些事情從腦子裏趕出去。
那些唐突的招呼,被知曉的事實,腦子裏仍是這兩大衝擊剩下的餘韻。
(啊——原來注定就是在今天,在這裏。)
對於終究來臨的事情,既有些放棄般的徒然悲傷,也對於最後還是發展到這個地步,帶著兩份欣喜的難過。
忽然,那一切映入了樺苗的眼睛。
就是隨隨便便地看了兩眼而已,在視線所至之處的旁邊。
這之前從沒看到的東西忽然出現在了眼前。
(——)
和手梓並行著沿著走廊回去的途中。
在前路上降下的短短的樓梯。
那個,貼滿木板的牆壁。
(——咦?)
與陽光照射下發白的外壁相反,正中間是背陰的墨黑般顏色的內壁。
剛開始以為最大的窗戶打開了,但立馬意識到是錯覺。過來的時候不記得這邊有窗戶。
再說了,哪裏會裝這種稍微傾斜的長方形大窗戶。
(不是窗戶。)
是白得不正常的,木板。
就這麼出現在正側麵。
仔細看來,上麵還有著把手。
(這是,門吧。)
隻能想到這突然出現的東西是門了。
是門啊,然後把視線轉回去。
轉到一半,心裏忽然一動,立馬轉回去。
(門?!)
手梓說過的話忽然清晰的出現在了腦海中。
(——純白的木門,會以稍微傾斜的角度出現在樓梯旁邊的牆壁上。)
一項一項確認過去。
這裏是樓梯旁邊的牆壁沒錯。
以稍微傾斜的角度出現,沒錯。
純白的木門。沒錯。
(找到!了!)
慢三拍的感情表達這才跟上來做出反應。
(這!就是傳聞中的妖精之門!)
樺苗和平常一樣,身隨念動,就要立馬沿路返回叫上手梓,把找到的門指給她看。
“前——”
失敗了。
或者說,被什麼阻攔了。
製服的袖子,好像被什麼掛住了。
(釘子?)
直會全無類似的經曆,有些驚訝,看上手邊掛住自己的東西。
隻是一顆尋常的釘子,頂端稍微有些漏出來。
不作他想,應該是從那扇傳聞中的妖精之門出來的沒錯。
(唔啊)
以被掛住的那點為支點,身體成一個意想不到的角度旋轉起來。
姿勢還是那個想要通知手梓的樣子,隻不過轉了個相反的方向。
但是被摔出去的姿勢卻全然不是朝著手梓的那邊,而是明明白白得朝著,門。
(——)
然後,忽然,有什麼進入了手梓的視線。
在一片純白的上部,在差不多貓眼的位置有個紋章再發著光。
鈍角向下的等腰三角形,中間是多層半圓的形狀。
(————)
樺苗覺得這個東西像某個形狀。
(——半睜的,眼睛——?)
心裏那麼一想的瞬間,身體忽然朝門急速地衝過去。
然而,預想中的衝擊和疼痛都沒有到來……但是在定下心的瞬間,視野裏的全部都消失不見身體也驀地開始下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樺苗不堪忍受地張大嘴,發出恐怖的叫聲。長這麼大頭一遭感受到的猛烈的下落和加速度,還有仿佛要鼓脹周身的空氣壓力,來勢洶洶像是要將他恐懼的叫聲切斷。然而,樺苗無計可施,隻能在窒息來臨之前瘋狂大叫。
這短短幾十秒,或者其實隻有幾秒的時間。
“啊”
伴隨著眩暈,終點有些草率的到來了。
稍微有些暈乎乎的傻傻的感覺,取代了半秒鍾前的激烈的下落感。
樺苗緩慢地低低地動了下,擺出了個大字,之前的不適的餘韻仍然如同波紋一般,一下一下無限拍打在身體表麵上。
他還維持著剛才大叫的姿勢,嘴大張著。樺苗眺望著眼前的唯一一種顏色。或者準確來說,除了這顏色什麼都沒有。剛才之前還是夕陽下的天空現在完全變成幹淨透徹的藍色,無邊無際般向遠處延伸。
如果不是注意到自己還有些散亂的呼吸,這裏麵簡直是死一般的寂靜。
花了足夠的時間理順了呼吸,終於腦子又恢複了運轉,開始了思考。
“這是,怎麼回事?”
這疑問如同歎息般曖昧不清。
“你是落到這個星上了哦。”
聽起來似乎帶著笑意的聲音,同樣曖昧不清的回答道。
“??”
意識迅速反應過來,他迅速有力地起了上半身。起來之後就維持著那個姿勢,然後好不容易恢複的思考能力一驚之下又差點當機,完全控製不住。
出現在樺苗眼前的是,綿延著的星。
不是閃爍在夜空裏的星,不是那種。腳下可以踩到實地,從目之所及的一整麵一直緩慢延伸到地平線。然而,這卻也不是土地。幹淨無垢如同水珠一般的薄白,皎潔明亮如湖水一般的淡青,形成巨塊,將對麵的彼岸攏入一片神秘之中。
空與星。
在這樣一片超出認知範圍的光景中間,出現了一個勉強可以理解的形狀,或者說是一個人。托著腮,浮在半空。
是個長發少女,年齡似乎比樺苗稍長,披著件薄薄的連衣裙。可愛動人的臉頰上卻帶著與生俱來的惡作劇般的笑容。
帶著那份笑容,少女開口。
“終於找到你了。”
聲音明亮活潑,如珠玉落玉盤。
“你好。我的名字是‘星平線的微風’。”
將自己的名字連同昵稱一起講明。
“你可以叫我微風。”
山邊手梓二三事 1
我並不是生來就很聰明的那種人。
這麼說不是因為乖張或者謙遜。環視那些成績優秀的人,大家自然而然可以感受到一種聰明人的氣氛。這類人往往周身籠罩著理性和知性,比常人安靜或者超脫。
我並不擁有那種氣氛。
說到底,我也就是個比較好強的凡人而已。至於我成績還算不錯的原因,僅僅是特別努力造成的必然而普通的結果。
對於隻能做到這個地步的自己,並非存著什麼不滿。
高一的第二學期結束的時候,成績退出學年前五,被父母責罵也隻能忍受。我把自己偽裝成很聰明的樣子拚死努力,這行為平凡而艱難。但是父母竟把我的努力當成了理所當然,並且自以為是的認為成績下降是因為偷懶和懈怠,說著什麼下次一定要努力,可要收收心了,火上澆油。
這些廢話,根本就不用跟我強調。讓我去住校,看都不來看一眼的所謂父母,用他們自以為的理解來揣度。真真隻能說句自以為是。
到第三學期,繼續擔任就近的宿舍長,和預想一樣自己的時間變得更少,即便如此也還是更加更加努力的學習保證成績不下滑。然後因為這段與之前不太一樣的原委,反而讓我明白了一件事。我這平平常常的平凡的努力,別人根本似乎根本不看在眼裏。
大家都和我父母一樣。山邊手梓是個優秀的人所以才成績好。實際上一點都不聰明平凡的真實的我,誰都不正眼看一眼。
被委任去檢查舊校舍也恰好是哪個時候。對那些根本不看真正自己的所謂他人感到厭倦的我,在這片人跡罕至的寂靜的場所散步時,感受到了一種新鮮的喜悅。把校方預定的幾處地方檢查完後,又自己申請了對其他地方的自主作業。
與其說是為了歇口氣,不如說是完全陶醉在了這片無人的沉寂之中。這片隻聞呼吸聲和腳步聲的舊校舍,連綿不絕的校舍,累的時候可以安心休息,難過的時候可以安心養傷。在這裏,我不是被他們仰望誤解的山邊手梓,隻單純的是我自己。
所以,在發現那個人的時候,隻是感覺到了不快。
因為那個人是入侵我獨有空間的——障礙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