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
在相當於現用校舍和舊校舍群的交界回廊處,可以看見四個悠閑踱步的人影。
離傍晚還有些時間,在這明亮的春日放學後,一片恬靜中卻染著一抹陰影。而在有些年頭的木造小道上,是一片讓人稍微不舒服的死寂景色。
“嗯,是在幫山邊的忙啊。”
走在最前麵的是個美人,大概二十多歲,還稍微帶著些驚訝神色,名叫橘樹逢。
她是中等部的社會科教師,也是直會樺苗的班主任。是學校僅有的幾名住校教員,所以也兼理著宿管。不過他們之間能有這麼多交集也並不是偶然,據不靠譜的傳聞說,她因為和直會同是住校,所以被“非官方”地委任作為監視直會這個危險人物的眼線。但是每次直會去確認真偽的時候,都會被老師帶著兩分抽搐的尷尬笑容蒙混過去。當然,即使被任命作為眼線這件事情屬實,她能不能完成任務還是個很大的未知數。
“挑來挑去,竟然會讓直會君你來做這個檢查啊,是吧。”
她將目光投向後麵的三人,都是平時很熟悉的住校學生。
“如果是山邊同學的安排的話,我是沒什麼意見啦,但總覺得有些可怕—啊!”
“!”
樺苗迅速握住被舊地板掛住拖鞋,向前一個趔趄差點摔倒的逢的手腕,阻止了一場事故的發生。
“謝,謝謝你。”
“不算事。”
如上所述,作為“眼線”的老師卻總是那個被搭救的那個。不管事實如何,大家一致公認的是,逢的任務一句話以概之,要麼發生事故,要麼在即將發生的途中,樺苗的作用就是避免那些的發生。
“樺苗”
他抓住老師的手救了她,但是要再握著不放的話就不太說得過去。正在此時,毫無理由跟來的摩芙輕輕的,仿佛要把樺苗往自己身邊拉一下似的,抓住了他的袖子。
“是是是”
一邊朝著愛撒嬌的少女微笑,樺苗一邊放開了手。然後越過樺苗的肩膀朝前麵看著說道。
“摩芙你明明可以先回去的啊。‘走廊對麵傳聞’之類的,在初等部也聽過吧。”
摩芙幾不可見地輕輕點了頭,握住樺苗袖子的手倏地用了幾分力。
渡廊的裏麵,是完全人煙罕至的死寂的木造建築。這樣好的條件,可是讓學生們做了各種傳聞的題材。從怪談,不可思議事件,到曆史傳說,從可讓人人屏住呼吸幾可亂真,到一聽就失笑的陳詞濫調,可謂是種類繁多百花齊放。而這之中毫無懸念的一點必然是,恐怖的大方向的是大家一致遵循的。
對於摩芙這樣弱弱的少女來說,絕對算不上是輕鬆的同行。所以樺苗跟一如既往等在初等部校門口的摩芙打了電話,想讓她先回去,卻發展成了現在這樣。
“……但是,我要去。”
看著這樣如臨大敵似的摩芙,理所當然一起過來的裏久說道“隻是檢查一下漏雨和窗玻璃,一條應該沒問題吧。”
摩芙用以與平常無異的輕聲回答了一下,順便問了個問題。
“那個,前輩呢?”
“她去庶務課拿檢查需要的資料了,說要我們把入口的門給她留著呢。”
盡量留意著不要把仍然抓著自己袖子的摩芙甩掉,直會答道。
逢一邊注意看著地板,一邊誇獎著模範宿舍長。
“山邊同學,去年就自發地做了檢查和簡單的養護表格。現在去的地方雖然是初次,但是合起來麵積可不算小,要是拜托業內人士的話又要花錢,而且其實老師們都很忙的,山邊同學真是幫大忙了啊。”
“哈哈,難道是傳說中的廢墟控麼?”
直會隨口說道,惹得班主任歎了口氣,說話間走廊已經走到了盡頭。
麵前一扇被硬邦邦的一把荷包鎖鎖住的推拉門阻住了路。此處即使將蛇形狀鋪展開的連接走廊從腹地切開,連個大廳都沒有的三層木造校舍的入口。校舍整體缺乏裝飾性,外牆已褪了色,充滿了古舊,質樸,剛健的鮮明風格。
“額,9,125的2還有……”
逢依著做宿管的習慣,取下腰間掛著的鑰匙串,照著荷包鎖上麵的數字取了鑰匙開了鎖。
“希望一切順利什麼異常都沒有啊。”
“讓你這麼一說,反而覺得要發生點什麼似的快別說了。”
對著滿不在乎吐槽的直會,旁邊裏久無語的提醒了兩句。逢不管這兩人,徑直拉開了門,環望了灰塵也未起一下的空空如也的走廊(入口就被隨意安置在了走廊的牆壁上)。
“好了,現在再確認一下,上鎖的時候我還得再過來一趟,所以回去的時候電話聯係我一下啊。不過,山邊同學在的話,也不用特意叮囑了吧。”
“明——白——了!”
樺苗故意拉長了調子回答道。
“留心著周圍,不要做什麼危險的事啊。”
如同在叮囑初等部一樣絮叨了半天,老師才折回了走廊。
稍微凝視了下逢回去的背影。
“那,出發吧!”
“嗯。”
樺苗輕輕牽了下摩芙還拽著的袖子。
三人進入了這棟古老的建築,建築裏彌漫著一種仿佛能讓人安心的木香。
左右的走廊籠罩在夕陽下沉之前落下的白光,再加上這裏樸素的建築樣式確實是上了年代,並沒有什麼有趣的東西能留住他們的目光。
最多就是牆上掛著許多他們不認得的銘牌,不是英文,是些很難辨識的複雜的字體。
但是這些東西對於不敢興趣的人來說,也就是給這這校舍增添了兩分古意而已。
正當他們對這些不怎麼吸引人的景象興致缺缺,甚至稍微有些懈怠的時候,入口處傳來了遲來的手梓的聲音。
“恩?直會不是一個人來的?”
樺苗和裏久輕輕點頭打了招呼。
“你好。”
“還以為人手多一點的話更好幹活呢。”
摩芙也從樺苗背後的陰影裏出來彎腰打了個招呼。
“那個,話是沒錯啦。”
手梓有些曖昧地答道,手指撥弄著卷成筒狀的疑似資料的東西。
“隻有兩個人比較好麼?”
被樺苗這麼光明正大地挑開發問的手梓有些為難的蹙了蹙眉,甚至臉都紅了起來。
看到這麼反常的手梓,摩芙迅速反應,抓住樺苗的手更加用力,還發出像小奶貓一樣恐嚇的聲音“唔~~”。
手梓這才發現自己語焉不詳不知道他們會怎麼理解,連忙揮著手解釋道。
“不,不是這樣的!不,也不能說不是這樣。可以的話盡量兩人獨處比較,不會那麼不好意思,這個……”
“嗚嗚~~~”
摩芙的念叨簡直要變成嗚咽了。
“都說了不是你想的那樣啊!”
“冷靜點,一條。”
在旁邊實在看不下去的裏久,終於向窮途末路的前輩遞出了橄欖枝。
“難道說,檢查校舍隻是個借口,前輩有些不好對我們說的話想找直會商量?”
“恩!就是這樣!”
手梓不由得用卷成團的資料指著,大聲應道。
即使有了答案,樺苗也仍舊衣服滿不在乎的樣子問道。
“那樣的話,直接在教室裏說不就好了。”
“都說了,在那種場合下根本不好說出口了嘛。那我們是先回去?”
“恩——”
手梓差點同意了裏久的提案,可是轉念一想,立馬預見了可能的情況。
(如果這倆人先回去的話,橘樹老師也有可能往那方麵誤解。)
她自己比較忌諱,再說從目前的狀況來看反而是越描越黑,於是她搖了搖頭。
“不!事實上,檢查或者其他事情都是人越多越好,既然都來了,也請你們幫下忙吧。”
但其實,她真正的目的,就如同裏久察覺的那樣,難宣於口。
“然後,那件想找直會君的事情,聽我了講了可別笑我。”
剛才臉紅確實是因為不好意思,但並不與摩芙警戒的理由相同,她對樺苗其實沒有抱有什麼特殊的感情。
“也就是說,我希望你們可以一起幫忙尋找。”
“找?”
她從如鸚鵡學舌般重複的樺苗身上移開目光。
理由真是,實在是,不成體統不像話。
“啊,應該就在舊校舍的某個地方——傳聞中的妖精之門。”
她說出的話,實在太過於天方夜譚,三個人一時間愣住了,手梓竟是連耳朵都紅了。
托腮而坐的少女,從微醺中醒來。
將帶著睡意的臉,緩緩轉向麵前的虛空。
“哦呀,難道說?”
在此未有時間流逝的感覺,並不知是早是晚。
然而仍然有幾分等待許久的人終於來臨的喜悅之情。
這是在學校裏悄悄流傳的不可思議故事之一—傳聞中的妖精之門。
“啊,我聽過那個說法。”
一邊接過檢查用的資料,樺苗一邊說道。
“似乎是,在這舊校舍的某個地方,有一扇彷徨之門。門的對麵住著妖精,跟妖精許願的話,能將想說的話傳達給無法再見的朋友。是這個吧。”
剩下的兩人仍舊因為這個傳聞實在太過匪夷所思而不知道如何反應。
手梓仍然透紅著臉,一邊給把資料遞給最後一人一邊生硬地回答道。
“是的。”
伸手接過資料的摩芙一臉認真喃喃道。
“然後就是,妖精如果心情好的話,說不定還能見到那個朋友呢。”
像這樣有幾種傳聞的改編版,但是並沒有聽說過更加詳細的內容,隻是傳聞而,隻是舊校舍群滋生的無數無聊謠傳的一個而已。既不像怪談那麼有衝擊力,也不像驚天秘聞那樣有訴求力,至多也就是個類似魔術的離奇程度,前輩大費周折請他們幫忙的原因,就為了這麼個不上不下的謠傳。目前貌似就這麼個情況。
手梓給三人遞完資料後就轉過身背對著他們,隻能窺見隱藏在頭發裏的發紅的耳尖。
“大約是冬末的時候,有一個朋友轉校離開了。出於一些原因,我不好問別人他的聯絡方式……但是,真的無論如何都想再見一麵,說說話。”
對著即使心裏明白這隻不過是謠傳仍然一派正色的手梓,樺苗恍然大悟般問道。
“難道,一直檢查這邊的舊校舍就是為了?”
“恩,是這樣。”
手梓的聲音微妙的含糊起來,想蒙混過去般揮著手。
“這件事絕對不要跟別人說啊。我自己也明白這件事有多麼異想天開。因為朋友離開了就沒精打采要死要活這種事也太難看了。”
手梓不自覺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一樣維護著“能被周圍的人依賴的自己”的形象,並且又重新確認了一遍。
“你們會幫我麼?”
可能是被她的執著打動,也或許從一開始大家就肯定是一樣的反應。
“願望是想和分離的朋友說話,沒錯吧。完全沒問題!”
樺苗首先應承下來,對於有事相求的人來說很是隨意的態度,或者說給人無論何時都沒問題,一如既往不甚拘泥,但又十分靠得住。
其他兩個人也同樣點頭同意。
“恩。”
“一條和我都受了前輩不少照顧嘛。”
樺苗完全無視友人意有所指的發言,又問道。
“比起那個,前輩。”
“恩?”
“那扇所謂的門,是不是有什麼特征啊,我對這個傳言不是很熟哎。”
手梓轉過身,仔細看著樺苗。
“……”
“怎麼了?”
“……沒事。”
意向中的這扇門,隻是一個無聊的傳聞,如果就這樣不顧及常識毫無保留相信反而讓人覺得這人是不是有問題。而手梓也正是明白這一點,才會想到借總是出人意表的樺苗的手。之前已經做好被嘲笑的覺悟,暫且以一起做檢查為借口同行,然後如果能不意間找到些與之相關的線索就已經很不錯了。
(然而沒想到的是,竟然能被全盤接受到這種程度。)
對於這樣奇特的三人,手梓在感到有些迷惑的同時,也不由感到了心重。
(盡管如此)
她凝視著那個尤其奇特的少年,直會樺苗。
並沒有露出好好先生般無可奈何才陪同的樣子(陪著樺苗的其餘兩人估計是這種情況)。然後,也不是那種什麼都不想單純你怎麼說我怎麼做的輕浮樣子。不僅如此,隻會讓人覺得這是由於對他人毫無保留的完全信任,即使這份信任並沒有什麼根據。但就是能讓他這麼心平氣和的迅速做出承諾。
而這或許才是毫無根據的錯覺吧。
然而,手梓還是受這份心意感染,不由將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
“樓梯旁邊的牆壁上,會以有些傾斜的形式出現,全白的木質門——”
“據說是這樣”
在這詳詳細細的信息之後,仿佛自己不相信需要點什麼說服的理由似的,在後麵加了句曖昧模糊的話。
樺苗並未注意到她有些動搖的內心,仍是淡然地答道。
“明白了。”
接下來裏久淡淡地確認了一下現實需要完成的作業。
“話說回來,檢查校舍要怎麼做啊?”
“嗯,是啊。”
手梓自覺這估計也是她擅長體察外物的性格的一部分吧,對於這樣正式的問題,她就會很正式地作答。
“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多人的情況,讓我想想啊。”
內心深處已經恢複了平靜。
“第一層的話大家就分開檢查,然後上第二層的時候,不留死角檢查下樓梯,按照這樣的順序來吧。”
“明白了。檢查的內容,沒有經驗也能看懂吧?”
裏久點點頭,又細問了下關於檢查的要點。看起來他並沒有把找門那件事放到檢查校舍之上啊。(不過這種反應可完全可以理解。)
手梓也如同被打開開關一樣,恢複平常的幹練,幹脆地下了指令。
“因為是老式木造建築嘛,漏雨啦比較嚴重的傷痕什麼的,看到應該就明白了。玻璃窗上如果稍微有些皸裂,隻要沒有很明顯的洞就不用報告。除了入口其餘地方應該全都沒有上鎖,所以看到哪個地方關上的話要記在紙上。除此之外記筆記的時候,不要忘記記下銘牌上標注的教室號碼。”
“明——白——了!”
樺苗答道。四人終於開始了先檢查後搜索的任務作業。
所處的這個木造校舍,走廊是一條直線,教室相連,最左邊是樓梯,樣式很簡單。(在以前的建築裏廁所經常是分開建的。)從天花板上垂下的黑色電線上甚至連燈泡都沒安,不過因為沒有窗簾,從窗戶射進來的午後的陽光也很明亮,足夠用眼睛目視檢查了。
一個人進了一個教室,毫無滯澀地進行著檢查。
“沒看到什麼好玩兒的東西啊,連塊黑板都沒有啊。”
“前輩她可是要擔責任的,檢查的時候不要偷懶啊。”
看著仿佛觀光一樣心不在焉的樺苗,裏久出聲提醒道。
“這邊什麼都沒有哦。”
“木造建築意外的還挺結實的嘛。”
認認真真檢查著的摩芙,還有已經習慣這個工作的手梓,手裏拿著什麼都沒記的資料。
事實上,以被閑置十年之久的標準來說,校舍的傷痕什麼的算很少了。但是平常的學校生活是沒機會看到這樣空空如也的教室的,這反而帶給還是學生的他們一些開放感和爽快感。
等走到走廊的盡頭,結束檢查後,手梓終於有些催促三人的意思。
“那接下來開始查看樓梯吧!”
對她來說,這才是主菜,四個人將到二樓的樓梯從牆壁到地板到最裏側,一邊向上走一邊仔仔細細地檢查,然而與剛才相同,什麼也沒找到。不過本來也沒指望突然就有什麼成果,比如說即使不是那扇傳說中的門,來點其他不尋常的東西啥的,基本上誰也沒這麼想。也可能有剛開始大家熱情還在都還沒厭倦的原因吧,沒人露出什麼不滿。
四個人同樣檢查了二樓三樓的時候忽然發覺。
“咦?”
樺苗發出了一聲疑惑的聲音,裏久也感受到了異樣的違和感,又下了一層,比較了下兩層的視野。
“果然三樓這兒,地方更寬敞一些啊。”
“……?”
不能理解眼前景色的摩芙,略微歪了下頭。
三樓僅是樓梯間的裏麵的增加的麵積,就絕對超過錯覺或者誤差可能造成的程度。有著二樓絕對沒有的縱深,還有甚至能看到前方曲折回環的通道。其餘地方雖然完全一樣,卻反而更擴大了這份違和感。
三人想著莫非這麼快救發現了傳說中隱藏的不可思議的一角,都期待地看著委托人,但是手梓一點都不為所動,反而苦笑著聳了聳肩膀。
“可惜啊,這是學院裏經常有的形式啊。”
看著還不知道什麼意思的三人,她用手指著延伸出來的裏麵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