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諸侯皆叛,百官早已不朝,史憲忠解職回魏博,城臣隻有薛戎兄弟和朱克融二子,內宦隻有突吐成驊。李瀍望著空蕩蕩的朝廷,心似刀絞,謂薛戎兄弟和突吐成驊道:“大唐立國兩百年,不意敗在朕的手裏,朕絕不當亡國之君。司徒速帶皇帝玉寶去往成都,冊立光王為帝,延續國祚,我親率禁軍與李逆死戰到底。”
薛戎諫道:“關東諸侯並未全部附逆,勝敗未可知也。”
突吐成驊也勸道:“武昌、江西、湖南、江陵、蜀地、嶺南、貴州、安南仍忠於大唐,陛下萬萬保重千金之軀,恢複國家啊。”
李瀍搖了搖頭,歎道:“何為氣數,朕今日就是氣數已盡,氣數已盡,無力回天,賊軍已在鄠縣,朕不做亡國君,也不願再為喪家犬,更不願做傀儡,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諸卿忠誠於大唐社稷,忠義千秋,是朕連累了卿等。”
此時有人回報朱延嗣、朱延齡二人在城西戰敗,所部潰散。捧聖、捧日兩軍知前軍敗陣,已經湧回長安,正四處劫掠。
眾人皆知大勢已去,卻又無計可施,君臣相對流淚。
一時又報龍驤軍使林英殿外侯見,李瀍道:“李逆不忘舊情,也建了左右龍驤,朕的龍驤終於有了依靠。”
喚林英進來,林英自隨皇帝東遷後便失去權勢,他的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並不為關東諸侯欣賞,離開了關中根據地,便似大樹被人斷了根,什麼都不是。戚戚惶惶總算回到了長安,卻發現此長安已非彼長安,龍驤營徹底完蛋了,他林英已成了喪家之犬。
為了續命,他隻能暗中改換門庭,他今天正是帶著新主人來向舊主逼宮。
站在他身邊的是一個深沉冷靜的士子,相貌平常,目光溫潤,看起來倒有幾分儒雅。來人以臣子之禮叩拜了李瀍,站起身後,卻道明自己的新身份,他是大燕皇帝李茂的使者,名叫陳數。
聞聽他是李茂的使者,薛戎恨的牙齒癢癢,但陳數恭敬有禮,不卑不亢,卻讓他找不到發飆的機會。
李瀍揮手讓突吐成驊和薛家兄弟殿外候著,表示自己要當麵和李茂的使者談談。薛家兄弟、突吐成驊和林英退到殿外,殿門轟然關閉。四人八雙眼,你瞪著我的,我瞪著你,都覺得尷尬無比。林英背過臉去,走到護欄前,手扶著雕花漢白玉石護欄,極目遠眺,目光裏卻空無一物,大唐就要沒了,他這棵攀附在大唐軀體上的藤蔓今後的前程又在哪。
李瀍和陳數談了半個時辰,陳數告辭,禮數依然恭敬。
李瀍滿麵疲憊,不肯跟任何人說話,獨自回到了後宮。親貴跑光了,朝臣跑光了,軍隊打沒了,後宮的宮嬪也盡數打發了,或出家,或嫁人,或潛匿民間。
偌大的宮室內,隻有王才人還等著他,李瀍握著王才人的手,未語淚先流,王才人屏退左右,獨自服侍皇帝,打濕了幾塊手絹後,李瀍才從悲抑中掙脫出來,他緊緊握著王才人的手說道:“天崩地裂,國破家亡,今日與君別。朕不能受辱,一死以殉國,卿請便之。”王才人跪拜道:“天子死社稷,妻子隨丈夫,九泉之下,妾也不願離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