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見老弟,是二〇〇八年年底,全球金融危機的爆發,讓我的律所生意一落千丈。很多客戶自己就周轉困難,又哪來的錢請法律顧問呢。以前很多從不拖欠律師費的客戶因為資金周轉困難開始請我多多包涵。最要命的是,我為自己製定的公益計劃,為資金困難而確實有冤屈的當事人免費法律服務的計劃,也麵臨擱淺了。律師也是人,也是要吃飯的。老弟似乎知道我最近吃不飽飯,所以帶了杜莎來我的律所。進門之後,他倆的目光似乎就沒停留在我身上,從前台的擺設,到儲物間,到接待室,到每個律師和律師助理的辦公室,每一間窗外的遠景近景,最後回到我的辦公室。“怎麼了,”我看著他們倆怪異的神情,最近不順心的事情夠多了,他們這樣的表情讓我很緊張,我知道,每一個中醫都有著非常豐富的關於中國傳統文化的知識,因為他們熟讀《皇帝內經》、《周易》這樣的中華聖書。“說不上來,”杜莎先開口了,“表哥,能不能把你這裏所有員工的名字和生日給我一份,房型圖也給我一份,我下午帶你去見一個人。”我表弟的神色有所緩解,“你要帶我哥去見光總麼?”杜莎微微一笑,“對啊,我相信光總一定可以幫助表哥安度難關。”
光總的店湮沒在無數的古玩店、玉器店、茶葉店中間,我們趕到時,光總的油光發亮的大腦袋也幾乎湮沒在他店裏的無數奇石、古董之間。我想,光總,莫非就是腦袋光光的老總?真的假的,太戲謔了吧。我一家律所的命運,難道要求助這一江湖草莽?心裏這麼想著,臉上可一點沒表露出來,小宋和小杜顯然是這裏的常客了,光總熱情的給我在一個老樹墩上看了座,表弟和杜莎忙著去沏茶,我看了光總放在茶桌上的茶具,不禁暗暗稱奇,走南闖北這麼多年,沒見過這樣的茶具,一個茶壺,十個茶杯,沒有一個是一個色的,赤橙黃綠青藍紫,誰持彩練當空舞,雨後複斜陽,關山陣陣蒼。難道這光總是毛主席的粉絲?正遲疑間,光總仿佛看出了我的疑問,“這是我多年來收藏的一些茶具,但是我又沒法同時喝這麼多套茶具,於是我每套茶具取一個杯子,雖然雜亂無章,我心裏卻很痛快,每天都可以和自己心愛的十幾套茶具一起用茶。”我心中暗暗叫好,果然真名士自風流,就這樣一套茶具,可也讓多少世間俗人羞煞了。正思忖間,表弟已斟茶完畢,光總擎過一隻青藍色的杯子敬與我,“吳兄,此杯名為天青,可識得出處麼?”我含笑接過,考我曆史與古文麼,這個還真難不住。“雨過天青雲破處,這般顏色做將來,這是五代後周時柴世宗命匠人所做的佳品。”“好,”光總微微點頭,自己拿過了一個顏色黯淡絲毫不起眼的杯子,“吳兄,若能識得此杯,今日某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明白,像光總這樣的世外高人,絕非金錢所能左右,必須投緣方能交友。再仔細看那隻不起眼的小茶杯,似綠非綠,似黃非黃,還遍布了黃褐色斑點,忽的我腦子一激靈,“莫非這就是茶聖陸羽最喜愛的茶葉末?”光總霍然起身,哈哈一笑,取過一長串耀目的紅寶石攥於手中,“吳兄有什麼問題,盡管可以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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