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
……
……昨晚因為過於激動沒有把信寫完,今天接著寫。信的開頭我說過,我是在和李得成離了婚的當天夜裏瘋了一樣給你寫信的……
前麵給你講了我的父親、母親以及我的身世……我滿含痛苦的淚水懷著向親人傾訴衷腸的情感給你講述這一組人生故事的目的,不是要你把它塗上傳奇色彩搬到地攤上去叫賣,供人們茶餘飯後消遣。而是想請你和你的讀者們通過這幅悲壯的人生畫卷思考這樣一道題目:我們的父輩們乃至父輩的父輩們,為什麼—代一代都生活得這麼沉重?
這是一道難題。涉及到人性、母性、社會性乃至民族性……尋找這樣的答案需要把思想的觸角伸向民族心理結構、民族文化積存的靈魂深處去探討。
我的思想所不能及。因此什麼也不知道。
我隻知道我自己。
“知道”自己,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付出沉重的代價。我是踏著父輩們滴血的腳印經過艱難的尋找才知道了自己的。當你讀完這封信的時候,你會說:豔兒,你變了!而我卻要說:不,不是變了,而是脫了殼!在經過“蟬蛻”一樣痛苦的沉思和艱難抗爭之後脫了殼!從父輩們身上脫了殼……
多少年來,一代又一代的山民們像蟬一樣久久地蟄眠於地母黑暗的深層,他們掙紮過,呐喊過,但終於未能脫殼蛻變,展翼奮飛。在他們當中,我父親是稱得上最勇敢的一員,可是他最終也未能頂破琥珀色的僵殼,死在了“蟬蛻”之路上。沿著他開辟的道路,我終於離開了地母黑暗的懷抱,敢於舒展開透明輕靈的雙翼,對世界發出這樣的顫音:“知——了!”
將來人要達到自知的成熟,是必定要經曆蟬蛻一樣的曆程的。
現在我要說的是,我“知道”了自己,也知道我依然深深愛著你,同時還知道你也深深愛著我。於是我斷然離了婚,離婚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寫信告訴你:我將不顧一切的追求我人生想要得到的一切幸福——包括你。
你不要記恨我的過去,那是蟬蛻時期的必然!
我知道這於你是十分困難的。因為你有一個雖然沒有愛情但卻也沒有裂痕的家庭,道德的羈絆,良心的負荷……都像山一樣壓著你!要想從這山下爬出來,同樣需要經過蟬蛻一樣的痛苦時期……
那麼我等待你“脫殼!
你會脫殼嗎?!
不管怎麼說,我等你……
張豔兒
X月X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