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行營,朱溫坐在案前,心裏翻來覆去想著的都是唐昭宗的布局。當今天下,李唐衰微,氣數將盡,朝內百官離心離德,朝外節度使虎視眈眈。唐昭宗把這一點看的很清楚,他深知憑借自己的柔弱之軀,自保尚不可能,何談與人抗衡,於是他想到了分化製衡之法。首先,他將朝內勢力一分為三,宦官、文官和武官,他想要用韓全誨的宦官集團去牽製崔胤的文官集團,而用孫德昭的神策軍去牽製李茂貞的鳳翔軍。地方上,他將北方節度使一份為三:李克用、朱溫和李茂貞。用朱溫去牽製李克用,逼迫兩虎相爭,而李茂貞在神策軍的注視下也不敢輕舉妄動。
論戰力而言,李克用最強,論地盤而言,朱溫最大,論位置而言,李茂貞最險要。鳳翔離長安城最近,李茂貞對長安的威脅也最大,當年他統帥鳳翔軍一鼓作氣拿下了長安城,逼得唐昭宗四處逃竄,唐昭宗至今心有餘悸,於是定下了神策、鳳翔兩軍合力護衛京師的策略,名為合力護衛,實是以神策軍牽製鳳翔軍。而依當下軍力,無論是李克用還是朱溫,想要拿下京師都不成問題,而遲遲沒有動手,一是因為篡位的名聲不好,二是因為強敵環伺、怕黃雀在後。朱溫和李克用隔著一條黃河,兩家打了很多年,也沒分出高下。李克用當年平叛有功,被封為晉王,而今朱溫寸功未建,也被封為梁王,唐昭宗意圖明顯,就是要梁、晉兩軍互相殘殺。若是這一套製衡之術成行,李克用和朱溫會兩敗俱傷,鳳翔軍和神策軍都將被消耗殆盡,文官和宦官則會被昭宗玩弄於股掌之中。如何破局,朱溫心裏反複想,也想不出一個辦法。
朱溫的行營很簡陋,他的帳篷裏麵隻有一個案桌,幾把板凳和一口通鋪。他常說,在這個帳篷裏麵思量,在這個帳篷外麵發號施令。唐昭宗布下的局,他想得頭痛,便大喊一聲:“叫葛從周來見我!”葛從周曾是黃巢部下,後投靠朱溫,對他有救命之恩。當年朱溫被秦宗權算計,葛從周舍命救主,臉上留下了三道箭痕,用血肉之軀保住了朱溫性命。在朱溫眼中,這位將軍是最忠心、最貼己的。
片刻之後,葛從周手握佩劍、身披鎧甲,走進帳篷,問道:“主公,京師一行,可還順利?”朱溫一聽這話,便知道他對當下時局看得不清楚,回道:“皇上封我為梁王,是喜是憂,還不好說,你讓李振來吧。”葛從周一時之間摸不清頭腦,隻好去叫李振。李振是朱溫手下最得力的謀士,始終在長安城代表朱溫四處活動,是朱溫在李唐政治中心的代理人,可見朱溫對他的器重。
一炷香後,李振穿著長褂,手裏拿著一張白紙走進帳篷,笑道:“叩見梁王!”朱溫一聽李振話裏帶著高興,心裏失望得很,手下一文一武,竟沒一個能明白自己心思的,便說道:“你倒是笑的開心,可是也有什麼喜事?
“能猜到主公心思,可算是一件喜事?”李振笑著說道。
朱溫輕聲說道:“你猜到了我的心思?不妨說說。”李振回道:“主公的心思,說不得,可用一紙表之。”朱溫冷冷地說:“文人多事,拿上來看看。”李振雙手奉上他帶進來的白紙。朱溫看了看,眉頭微蹙,又翻了過來,眉頭緊皺,喝道:“這是什麼東西,一張白紙?”話一出口,他便幡然醒悟,原來李振已經料到他尚無對策。朱溫走下案幾,急匆匆地問道:“先生有何妙計,可破此局?”
李振說道:“李敏多智,三年思一策,一策定北方。這一策,是製衡之法,宦官與文官相互製約,李茂貞和神策軍彼此牽製,李克用和主公不斷損耗。臣下所料,可有不對?”朱溫忙說:“都對,都對。”李振接著說道:“若如此下去,京師以外的三大節度使,要麼無法擴張,要麼內耗過多,京城以內的兩大集團,都會尋求李敏支持。這皇上,一夜間便從被囚之君變成了萬人之上。”朱溫接道:“一旦李唐複蘇,我等節度使,危矣。”李振說道:“主公莫慌,李唐氣數已盡,雖然李敏想出了妙法,我等也有對策。”朱溫連忙說:“快說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