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愛的小徒兒提問,樹下的容九瀾卻無心作答。淺灰的衣袍翻飛間染了落花,似一抹殷紅的血。他遠遠看著,不期然又想起三日前--
三日前,花非澤前來找他,將妖盟托付,說辭與前些日子燕城雪來訪時無二,都是說讓他領祭司之位,扶羽遙為姬主,與巫真師雲河一起,成就人、妖共存之大舉。當時,他還以為花非澤是想明白了,打算回幽冥望月台,歡喜地一口應下。沒成想,他緊接著又將望月台托付,說那裏的望月花千年一輪回,要他記得回去給花渡靈。
容九瀾不知他想幹什麼,但總覺得如此行事多半與燕城雪有關。他惱怒之下將他趕走。
今日聽聞風聲,他不放心尋來,竟發現那隻狐狸為了那個女子,棄了仙尊入了妖道還不夠,竟還散盡修為丟了命。
從今往後,狐族再無空狐,三界六道也再無一隻愛穿紅衣的風騷白狐。
眼眶突然酸澀難忍,這種感覺......像極了幾百年未曾有過的流淚。
容九瀾恨道:"果真是我見過的,最傻的狐狸!"
"師父,你在說誰?"羽遙從樹上一躍而下,"是說祭司大人嗎?可遙兒覺得,他很聰明啊,騙過了所有人呢!"
"我在說,我自己。"容九瀾牽起了小徒弟的手,"走吧。"
"去哪兒?"
"妖盟。"
......
桃花開謝又三載,當佐決和賀蘭夢第二個孩子出生的時候,賀蘭梵終於打破了世俗偏見,一頂紅轎將燕城風"娶"進了蘭澤言宗。
而燕城雪,當年一覺醒來,便將關於花非澤的一切盡數遺忘了。這三年她與北堂知遠一起打理家業,成為了三宗人人欽羨的恩愛伉儷。眼看周遭的人一個個隨著時間的流逝多多少少改變了容顏,而時光仿佛在二人身上靜止,便是頭發也未曾再長一厘一毫。他們深覺上天給予妖的時光太過漫長,便決定去人間遊曆,去看一些不同的人、不同的事,順便收服一些作惡的妖鬼,幫助一些善良的人和妖。
如今的妖盟,姬主是遙姬,祭司是容九瀾,還有巫真師雲河、巫祝雲桑,他們都希望人、妖能夠和平共存。三宗和妖盟再不複從前的敵對,處處都是曾經的巫心穀。
這更可讓北堂知遠和燕城雪安心離開。不過,離開之前,北堂知遠說要去拜祭一下故人。
桃花林深,墳塚一座,墓前碑上無銘無文,隻刻桃花一朵。
"阿知,墓中長眠的是何人啊?你年年來拜祭,莫非是一隻美豔絕倫的桃花妖?"
"此中長眠的,是一隻狐妖,而且修的是男身。"北堂知遠笑道,"還要吃醋嗎?"
"我才沒有!"燕城雪眨眨眼,"我聽說,狐族中最厲害的是空狐,可惜從來沒見過。不知是否也是容九瀾那般不著調的模樣?"
"大概,都是一樣的吧。"北堂知遠回身,覆上她的手,覺得微涼,"你在這裏等會兒,我去給你拿件披風。"
"嗯。"燕城雪踮起腳在他唇上輕輕一吻,"快去快回!"
"好。"揉了揉她的額發,北堂知遠轉身離去。
一個人待著,燕城雪便左顧右盼打發時間。
往年來時,都是白雪紛飛日。如今陽春,墳塚覆滿粉桃落英,倒有一種別樣的美感。隻是......總覺得少了點什麼......那棵最大的桃花樹上,似乎應該臥著一個人,要穿紅衣,最好還是一頭銀發,就像桃花妖一樣......
桃花妖......
當真是魔障了。
燕城雪失笑搖頭,目光又落在了墓碑上。
奇怪,一隻狐狸,墓碑上為什麼要刻一朵桃花呢?難道是有特殊的含義?不過,這朵花兒刻得倒是挺逼真的。
燕城雪抬指去撫,卻在觸及的一瞬呆若木雞。
淚水不聽使喚地從眼眶裏流出,爭先恐後地流滿麵頰。
為什麼,心裏會這麼難過呢?
燕城雪茫然地拭淚,不知所措地看著眼前的墳塚。
一個名字突然毫無征兆地從唇邊逸出--
"花、非、澤。"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