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若默默地放下鐮刀,盤腿坐地,運轉起嬰幼時由亡母貼身丫鬟阿英傳授的世俗武功心法,以靈氣巡轉周天,約莫四個時辰後,疲勞消除,精神恢複,經脈內的靈氣卻耗損了一絲,心中浮起一抹憂慮,複又提刀上路。
日複一日,蘇雲若不斷進行著疲憊了就恢複,恢複了再前進的兩極循環,那枯黃平原不但好似永無盡頭,而且毫無生命跡象,甚至於連一絲風都沒有,整個世界散發出一種絕望死寂的氣息。蘇雲若雖是心誌堅韌遠勝他人,不懼驚險恐怖事物,然而卻有著天才缺乏耐性的通病,雖知這是在用孤獨絶寂來考驗耐心,極力壓製,但焦躁怨恨的情緒仍是潛滋暗長。
五百天後,蘇雲若已前進超過五十萬裏,道胎鳳凰崩潰,功力退化到第五重天,可依然好似在原地踏步,四周環境殊無變化,蘇雲若怨恨日增,已漸無法壓製,複又生出一股悔意,與怨恨情緒一起衝刷道心。
又五百天後,蘇雲若體內靈力枯竭,已打回原形,感受著體力在天地間吸攝力的作用下迅速消逝,在死亡的危機下,蘇雲若早已被怨悔情緒壓製的道心回光返照,暫時取得上風,臉色由猙獰變得平靜,橫刀向天,仰天長笑道:“想不到我蘇雲若一代天驕,居然會如此死去,但即便讓我再選擇一次,我蘇雲若也絕不卑躬屈膝。”正欲揮刀自剄,以免遭受粉身碎骨的痛苦,卻忽然發現前方兀立著一塊石碑。
蘇雲若心中一動,步履維艱的向前靠近,待到近前,隻見碑上有兩個大字“彼岸”散發著淡淡的清光,一瞬間,蘇雲若隻覺仿佛秋水滌神,春雨潤身,不但心中的怨恨煩躁杳然而去,而且身體上的疲倦也一掃而空,天地間的吸攝力亦不再出現,蘇雲若快步越過石碑,就見前方枯黃漸消,翠綠漸濃,植被迅速由荊棘刺竹嬗變成為灌木帶,又迅速由灌木嬗變成為喬木林帶,縷縷雲霧在喬木林的樹梢枝葉間盤旋糾纏,拂拂清風中傳來鳥鳴蟬噪之聲,不自覺喜悅道:“彼岸,苦海之後的彼岸,我終於超脫了。”
“是啊,丫頭,你終於來了。”一個聲音在耳畔悠悠響起,蘇雲若循聲望去,隻見一個三旬左右年紀的紫裳紫裙女子在左前方的一株巨大的鬆樹下泣然而立,臉上盡是驚喜的神色。蘇雲若渾身大震,語音顫抖疑惑問道:“阿娘?”那女子含涕一笑,走過來捧住蘇雲若臉頰細細打量,一邊點頭哽咽道:“是啊,我就是你娘秋紫雲。”蘇雲若心中喜樂至極,投到秋紫雲懷中,喜極而泣道:“阿娘,我終於見到你了,這些年,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見你。”緊緊抱住秋紫雲。
一刻後,輕聲自言自語苦笑道:“我明白了,原來彼岸就是自己心中最深沉的渴望。即便是能夠識破這是幻相,又有多少人願意主動打破呢?”隨即輕輕推開秋紫雲,柔聲道:“阿娘,我要找的是你的真實,而不是在我心中的影子。”秋紫雲隱去臉上的哀婉悲傷,換上微笑道:“我明白了,丫頭,你將功力恢複再去吧。”蘇雲若悚然一驚,點點頭,運轉功法,天地間靈氣如同百川歸海一般聚成氣旋,從七門黃脈湧入,蘇雲若的功力迅速從無到有,從第一重天重新向上增長。十天後,氣旋消失,蘇雲若停下功法,返觀內視,愕然發現自己竟已突破第七重天,看看一直守護著的秋紫雲,卻無半分興奮之意。秋紫雲起身離去,道:“去吧!”蘇雲若惆悵看著秋紫雲漸行漸遠的背影,大聲道:“阿娘,我走了,下次相見,不再是影子。”一語劃破了封膜,心神頓時一清,眼前秋紫雲、喬木林、荊棘原盡皆消失不見,恢複成為了竹山,已穿越了刺竹帶,時間也僅僅隻過了頓飯工夫而已。
心中尚在思索怨悔境的厲害之處,隻聽秦蓮柔以驚疑不定的語氣自言自語道:“怎麼回事?她居然功力不減反增呢?”言語至此,忽地提高音調叫道:“逍遙,是不是你在幫她?”蘇雲若心念電轉:“原來秦蓮柔說到竹山頂進行金蘭盟誓是假,想借助怨悔境將我的功力削減以便擊殺是真,魔門中人,果然陰險毒辣。逍遙幫我?難道說,那恢複功力的話,是他借著阿娘的嘴說的?”
獨孤逍遙從刺竹林中走出,向蘇雲若點頭致意,微笑道:“不錯,是我。”秦蓮柔現出身形,雙目血紅,殺氣橫溢,手上五彩蓮花光華流轉,狂怒道:“逍遙,你不幫我也就算了,為什麼要破壞我的殺局幫她?”獨孤逍遙笑容盡去,眼中露出無盡的冷漠,淡淡道:“兩個原因,一是因為蘇姑娘是這代聖人的衣缽傳人,對人世發展將有劃時代的作用,二是因為我終究也是道門中人,不能坐視魔人設局伏殺雙色鳳主。現在形勢,你不若假戲真做,真的與蘇姑娘結義金蘭罷!”
秦蓮柔殺意盡斂,將五彩蓮花收回體內,又換上那一臉溫水春波的表情,微笑道:“阿雲姐,你不介意罷。”蘇雲若淡淡道:“隻要能達成結果,中間多出一些波折本是意料中事,沒有什麼好介意的,逍遙,不若我們三人一起盟誓,你作平衡力量如何?”秦蓮柔目光如箭,冷笑道:“原本你是可以置身局外的,但你自己卻選擇了入局,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獨孤逍遙愕然半晌,笑道:“沒有想到我倒把自己陷進局中了,阿蓮,算你厲害。”秦蓮柔麵現得意之色。格格笑道:“我這本來就是雙活棋局。”
山頂種著幾十株粗若水桶的龍竹,濃鬱得近乎粘稠的靈氣在竹柱之間順時針環繞旋轉,螺旋而上,散入空中。龍竹林中央位置則是一塊直約莫徑一丈的正圓形石板,石板上纖塵未染,刻著一副未著色的太極圖,在太極圖邊緣,以太極圖分割線為界,太極圖中心點為軸,兩條陰陽魚上分別順時針均勻鐫刻著“壹叁伍柒玖”,“貳肆陸捌拾”兩組篆文,十字合璧相連形成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