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說話的豬》[匈牙利]久·莫爾多瓦(1 / 3)

《會說話的豬》作者:[匈牙利]久·莫爾多瓦

曹慧清譯

晚上十一點半,費蓋泰國營農場的飼養員蓋萊蓋什喂完最後一次豬食,在寬敞的九號豬圈裏又來回走了一遍,看看氣溫表,查查自動飲水槽。他覺得一切都已經各就各位,井井有條,然後關上電燈,自己準備痛痛快快地、讓小豬們則是安安靜靜地睡一覺。當他走到豬圈門口,正打算離開時,突然背後有人大喝一聲:“尤日,你這個**養的!”

雖然蓋萊蓋什大名勞約什,但在這一喝之下,還是不免回過身去。他想,大概是哪一位飼養員喝醉了,—躺在豬堆裏“吐真言”。可是他無論怎麼找,連一個人影都沒有。蓋萊蓋什雖然狐疑不定,後來還是決定不在這上麵再費工夫。他向自己解釋道:也許是豬圈外麵有人罵街,但也許是自己又在耳鳴了。

“改天我得找大夫洗洗耳朵,”他喃喃地說。

蓋萊蓋什提起門閂正要上門的時候,驀地,又是剛才那個尖尖的、刺耳的聲音:“尤日,你這個**養的!”

千真萬確,豬圈裏麵有人。甚至還可斷定,聲音是從四號豬欄裏出來的。

這裏關著九隻小豬,是剛從個體農民那裏收購來彌補鬧豬瘟的減員的。它們躺的樣子使人想起了“特別”啊、“奇怪”啊之類的形容詞。八隻小豬橫七豎八地睡成一堆,互相擠得緊緊的,即使最有經驗的行家也分不清哪條腿和哪個頭是一體。而豬欄的絕大擁分地盤卻波另一個沉沉入睡的小豬四肢舒展地霸占著。蓋萊蓋什用手電筒照了照,隻見它的耳朵上傷痕斑斑,脖子上盡是一紹一紹帶血的髒豬毛。看來,達塊地盤來之不易,為了得到它,這頭橫行霸道的小豬無疑進行了浴血的鬥爭。

飼養員在欄杆上支著肘,看了幾分鍾,想等那聲音再度出現。可是眼前隻有這堆小豬,別無其他。它們各自打者自己的呼嚕,唯有當某一隻挪挪身子,別的小豬才在夢中哼哼幾聲表示抗議。

突然,那隻單獨躺著的小豬大喝一聲:“尤日,你這個**養的!”

蓋萊蓋什嚇得魂不附體。過了好一會兒總算驚魂稍定,他才勉強挪動顫抖著的雙腿離開豬欄,但還是不斷地回頭張望。當他來到外麵,才用團在手中的手絹擦幹了滿頭汗水。出了這樣的事情,應該馬上彙報領導!

這天深夜,農場女經理貝爾培。愛蒂博士還在熬夜,為一家農業雜誌撰寫論文。當她正在匈語大詞典裏查看“豐收”一詞應作何解的時候,飼養員上氣不接下氣、前言不搭後語地向她報告,一隻小豬說起人話來了。

女經理威風凜凜地推了推鼻上的眼鏡說:“蓋萊蓋什,您聽著:過去,您喝醉灑吃魚粉,還在豬槽裏喝水,我都眼開眼閉。但是如果您以為在這裏似乎可以為所欲為,甚至在深更半夜還來和我胡說八道,那麼我非開除您不可!”

飼養員對天發誓,說他說的全是真話。最後,他終於說服女經理和他一起去豬圈看一看。

他們來到四號豬攔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擠在一起的八頭小豬仍在熟睡。那個獨自躺在一邊的小豬迎著手電筒的光站了起來,嘴邊掛著厚厚的白沫,胡澇布滿血絲的眼睛,心神不定地打量著深夜的來訪者。

“說吧,”蓋萊蓋什在欄杆上彎著身子以鼓勵的口氣說道,“說吧,尤日,你這個**養的!”

“蓋萊蓋什,當著我的麵您說這話,成何體統?”

“經理,請別生氣。這個小豬剛才說的就是這句話,其他的話它可能不會說。”蓋萊蓋什鼓勵地拍著那頭小豬的背說:“來,你好好地說一個:‘尤日,你這個**養的!’”

小豬沒有開口,隻是一個勁地搖頭晃腦,接著突然惡狠狠地咬住飼養員的手,咬得骨頭格格作響。貝爾塔。愛蒂博士輕蔑地瞪著痛得跺著腳的飼養員說:“我祝賀您,蓋萊蓋什,明天請把勞動手冊取走,您以後再也不會有機會和我尋開心了!”

蓋萊蓋什費勁地包紮著受傷的手,被鋒利的豬牙咬破的地方流著血。他找了把菜刀,決定讓這個使他大丟其醜的小豬一命嗚呼。

小豬瞪著眼看他走過來,似乎早已料到蓋萊蓋十會回來的。於是它尖叫一聲,衝進了那堆酣睡著的小豬中間。小豬都被驚醒了,嘶叫聲震撼了整個豬圈,也驚動了其它豬圈裏的值班員和巡夜的看守。蓋萊蓋什手忙腳亂地拉出那頭死死抓住柵杆不放的小豬,用圍裙裹住,飛也似地跑到飼料攪拌室裏。這兒晚上沒有人,再則室內堆滿了塞得鼓鼓的各類口袋,起著消聲的作用。差萊差什把小豬挾在胳肢窩下,正準備給它一刀的時候,小豬突然說話了:“親愛的勞約什大哥,不知道我是否可以這樣稱呼您,咱們可能發生了一些誤會。”

蓋萊蓋什對這隻小豬會說人話已經不再吃驚了,他搖晃著手裏的菜刀,怒不可遏地吼道:“你這個騙子,讓我在經理麵前出洋相。剛才問你的時候,為什麼不吭氣?!”

“勞約什大哥,環境不適宜嘛!如果你們把我帶到豬圈外由來,那我當然是會悉聽吩咐的。但您想一想,我莊豬圈裏隻要說一個字,所有的小豬都會因此知道我會說人話。而達一點無論如何是需要保密的。”

“為什麼?”

“勞約什大哥,請別見怪,這暫時還不便奉告。”

這時候,蓋萊蓋什的那隻被小豬咬傷的右手突然又感到一陣跳痛,怒火兩次湧上心頭。

“你把我毀了,為了你,我被開除了,可是你這個流氓還在這裏拿架子。”

小豬顯得有些不高興的樣子,似乎對於需要反複向勞約什大哥作解釋,已經感到厭煩了。

“勞約什大哥,別這樣死板!我願意陪您到女經理那兒去,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向她解釋清楚。我擔保,您會被留下來的。”

蓋萊蓋什躊躇著。拿不定主意:“如果你再騙我,我當場就宰了你。”

“讓我怎麼說好呢?勞約什大哥,刀把反正在您的手裏。”

已經是後半夜了,篤篤的敲門聲把貝爾塔。愛蒂博士從睡夢中驚醒。女經理打開門,一看到蓋萊蓋什和挾著的小豬,頓時火冒三丈。她指著門叫道:“給我滾出去!”

手足無措的蓋萊蓋什正想住回走,可是小豬卻掙脫下了地。它站在女經理麵前,清了清嗓子,帶著尊敬的口氣說道:“請原諒我的冒昧,但是我應該為勞約什大哥講幾句話。他沒有聽錯,我在夢中確實是說了‘尤日,你這個**養的!’這句話,請原諒。”

女經理大驚失色,驚恐地正了正眼鏡,機械地問:“尤日是誰?”

“是我。因為塞蓋依大叔…。。”

“是以前的那個鄉長嗎?”

“是的,他是我的舊主人。農場是從他手裏把我買過來的。也就是說,塞蓋依大叔叫我尤日,因為我愛到處走走,他老拿那句話罵我。”

“可是,您是怎麼學會說話的呢?”

“是這麼回事,塞蓋依大叔不是沒有重新當上鄉長嗎?他在被迫退休的時候買了我。當時,我還隻是個剛斷奶的小豬娃。塞蓋依大叔的孩子們全到布達佩斯去了,老伴也去世了,隻剩下他一個人覺得挺沒意思,想找些事兒來消遣消遣,就整天困著豬圈轉,還常常對著我說說話。開始我隻能聽懂一、兩個詞,後來慢慢地什麼都聽懂了。”

“您的主人也知道您會說話嗎2”

“不,塞蓋依大叔聾得象塊石頭,請原諒我這麼說。當然,我也注意不暴露自己。因為要是他知道了的話,說不定他早就不信任我了。塞蓋依大叔去世後,他的兒子紛紛回家來,把一切都賣了,自留地也給毀了。這樣,我就從落後的個體小生產者的自留地來到了你們這個發達的社會主義的農業大企業裏。”

貝爾塔。愛蒂博士聽著尤日的敘述,好久都沒有從驚愕中擺脫出來。

“可是,您是從哪兒學來這些話的?”

小豬謙遜的低下頭微笑著說道:“隨便誰隻要努力,總是能學到東西的。絕大部分的話我是從塞蓋依大叔那兒學來的。我把他看作自己的學習榜樣。另外,我自己也努力鑽研。碰巧,我們豬圈的門前掛著一個有線廣播喇叭,就是農民們把它叫做‘廢話匣’的那個玩意兒,請原諒我這麼說。他廣播的沒一個節目我都聽,我最愛聽政治報告,不過也欣賞了不少音樂。”說著,他哼起一首俄羅斯歌:“你是驕傲的哥薩克……”

窗外天色開始朦朧發白,已經五點多了。說不定某一個隊長或技術員此刻會闖進來找女經理請示工作而影響他們的談話。於是他們約定,讓蓋萊蓋什暫時先把尤日送回豬圈,晚上再把他帶來。

在回圈的途中,小豬得意洋洋的仰躺在蓋萊蓋什的圍裙裏說:“勞約什大哥,別害怕,您放心!我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角色。我有一個主意,暫時不想多說,如果他們同意的話,不光對我有利,而且對您也有好處。”

如何利用這頭小豬的特殊才能,女經理考慮了整整一天。也許可以讓他當腹語演員參加劇團的演出?別的高見她實在也沒有。晚上,她拿不定主意地問尤日:“我們讓您幹些什麼好呢?”

“我已經和勞約什大哥提起過,我有個主意對我們大家都有利。”

“您想的是什麼呢?親愛的……”

小豬友好地微笑著:“請叫我尤日吧!既簡單又樸實的匈牙利名字。”

“那麼,親愛的尤日!您的想法是……”

“我是這麼想的,我們要裝得好象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你們還是把我放回豬欄,我將在那兒注意夥伴們的談話,搜集情況,了解他們對夥食和豬舍,最主要的是對你們——這些受大家尊敬、愛戴的領導同誌有些什麼意見。每隔一段時間,你們相機把我帶到辦公室來,聽取彙報。至於用什麼借口,到時候由我來想辦法。”

小豬翹起那圓圓的鼻子,望著貝爾塔。愛蒂博士,他不明白女經理那若有所思的目光意味著什麼,他猶照地補充了一句:“我不太清楚,在人中間有沒有這種做法,但在豬群裏,我認為是非常合適的。”

女經理的眼睛終於在鏡片後麵閃爍起光芒來了:“有意思!根據我掌握的最新科學情報,這種做法在企業式的養豬中恐怕還沒有人試驗過,我們將能獲得關於這些喂養對象的第一手材料。”

她瞧著小豬問道:“您本人有什麼要求?您剛才不是說,這將對我們大家都有利嗎?”

“首先,我希望您恢複勞約什大哥的工作,然後再讓他領五百,不,六百福林的獎金。”

“關於‘開除’一事,我宣布無效。至於獎金,我暫時給不了,因為沒有錢。”

“那麼,是否可以在‘誌願獻血運動’的剩餘獎金中開支呢?”小豬說道。

“您從哪兒知道這件事的?”

“前天,您在豬欄前走過的時候跟隊長說起過,這獎金還有富餘。當然有關這方麵的規定我也是了解的,塞蓋依大叔有一個時期常用《政府文件彙編》給我墊圈。”

貝爾塔。愛蒂博士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同意了。

“好吧!除此以外,您還有什麼願望?我指的是您自已。”

“我個人暫時什麼也不要。我得先幹給你們看看。不過,我深信,那些為集體出力最多的人,在論功行賞時也首先應該輪到他們。”

尤日在豬欄裏表現得跟其它豬一樣,整天蹣跚地走著,吃著,擠在豬群中間聽聽夥伴們咕嚕些什麼。盡管他很賣力氣,但是隻能提供些微不足道的情況,報告一些小豬們的牢騷:什麼母豬關得離它們太遠了,它們去吃奶的時間太少了,什麼飼養員在飲水槽裏洗靴了……。幹這樣的差使對心比天高的尤日說束,簡直是埋沒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