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回到床上,捧著那碗藥,怔怔地,一直把藥放涼了才喝下去。
涼藥真沒有熱的湯藥暖身,湯藥緩緩流過喉嚨,她想,她要恢複記憶了嗎?
為什麼恢複記憶的過程會這麼痛苦?
難道回憶本身就是痛苦的?
他給的藥,她吃了八顆,但不是每天都吃,隔幾天才吃一顆,已漸漸有了成效,她的腦子裏時常會縈繞著一些模糊的畫麵和聲音,待想要再走近些去看時,它們又如鏡花水月一般消失不見,她無法將這些雜亂無章的記憶捋順,甚至在嚐試回憶時,她感到很恐慌,仿佛自己即將觸及的,是另一個人的人生。
她開始花越來越多的時間坐在矮凳上發呆,漫無目的。
深山裏的高崖真是個發呆的好地方,清淨得很,小黃狗通人性,也不來煩她,自己跑跑鬧鬧捉蝴蝶,累了就安安靜靜地趴在主人腳邊,和她一起聽樹葉梭梭。
山下的事,她倒是不常去想,她沒有那麼多塵世的念想,經過這次師父生病的事情後,她更是覺得,安安穩穩地在山上和他待一輩子,也挺好。
偶爾會想起蘇德,他那樣的花花公子,該有很多朋友吧,他於她和她之於他,大概隻是彼此生命中萍水相逢一場又於人潮中擦肩而過的過客。
她沒想到他真會來找她,那天她照例坐在懸崖邊上,抱著小黃狗玩,撐著它的胳肢窩將它舉起,它突然對著她“汪”的一叫,口水噴到她臉上。
她氣得要打它:“出息了啊小黃狗,你竟然敢吼我!”
小黃狗一掙紮便從她手中溜走了,她摸出帕子來擦臉,一低頭竟然看到腳邊多了一雙從崖壁上撲過來的手。
她以為是什麼賊人,剛想要打,一顆腦袋隨即冒了出來。
“慕春遙,拉我一把。”
蘇德?
慕春遙一邊拉他一邊想:他竟然真的找來了,她就隨口一說而已……
拔呀拔,她終於把蘇德這個不知道幾百斤重的大羅卜給拔上來了,比采一天草藥還要累。
“你怎麼不走樓梯啊?”慕春遙拉得直喘氣,他看著高高瘦瘦,居然這麼沉。
“小爺我好容易爬上來找你玩,你居然嫌棄我!”蘇德不滿道。
呃,好吧。
慕春遙把自己的小板凳讓給他,“你要玩什麼?山裏沒什麼好玩的。”
“有沒有搞錯!”蘇德誇張地大叫,“我來找你不應該是你來招待我嗎?你居然問我想玩什麼?”
“……”
雖然他說得有道理吧,可慕春遙實在沒有招待他的心思。
她抱來小黃狗給他,隨口道:“那你玩狗吧,小黃狗可好玩了,還會汪汪叫。”
“……“蘇德從沒見過她這種連敷衍都懶得敷衍的女人,但他也不惱,抱起小黃狗,小黃狗如主人所言”汪汪“叫了兩聲,似乎還挺親近他,他便讓它趴在臂彎裏,一隻手輕輕地順著它的毛。
就這樣,慕春遙發呆,蘇德擼狗,一個下午過去了,眨眼就到飯點。
慕春遙客套了一下:“蘇兄,我送送你?“
“不用送。”蘇德道,“我暫時還不走。”
於是慕春遙做好了飯菜,又多拿了一副碗筷,放在石桌上,讓他在南麵坐下,然後她叫居辭雁出來,居辭雁坐在北麵,她坐在居辭雁旁邊。
居辭雁看到蘇德,眼底滑過一絲不知名的情緒,對著他定睛看了片刻。
來者是客,慕春遙先向蘇德介紹居辭雁:“這是我師父居辭雁。”
“師父好。”蘇德立刻笑嘻嘻地抱拳行禮。
慕春遙瞪了他一眼:師父是你叫的?
居辭雁微微頷首,皮笑肉不笑,眼神充滿了審視。
慕春遙又向居辭雁介紹蘇德:“師父,這是我朋友蘇德。”
三人開始用晚膳,一葷兩素,蘇德居然吃了滿滿的五碗飯,一邊吃一邊稱讚:“春妹,看不出來,廚藝不錯嘛。”
聽到有人誇她,慕春遙心裏高興:“那是自然。”
但當她咬著筷子轉向居辭雁的方向,看到他臉都黑了,急忙對蘇德叫道:“不許叫我春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