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天飛站起來說:同誌們,大家的意見很好。我同意這樣的說法,這場伏擊戰不是打不打的問題,而是在哪裏打、怎樣打的問題。敵人的路線圖上不是畫著個棗兒溝嗎?這個棗兒溝我熟悉。這地方有個棗兒溝門是二百多米長的狹長山穀,兩側是懸崖陡壁,我們早先在這山穀的兩邊埋伏好了,一頭用地雷堵住去路,一頭用手榴彈封住來路。鑽進口袋裏的敵人插翅難逃,一個也剩不下,半個也跑不了!
到過棗兒溝的人一下子都想起棗兒溝門的地形,大家群情振奮,齊聲喊好。莽牛更有信心地說:有這麼好的地形,我們民兵小隊也能給包幹了。老邢,你給我們指揮吧。
老邢微微一笑說:同誌們,鐵錨班長常說,一個偵察員的行動,往往是一大批同誌行動的先頭。我這次來星月岮不是一個人來的,我們一個偵察班大部分都來了。我們來是給主力部隊探路的,主力部隊就要分兵回來打擊敵人的瘋狂清剿掃蕩。我們偵察班先和同誌們一起打個漂漂亮亮的伏擊戰,來個軍民合作開市大吉不好嗎?
大家一致喊好。幾乎是一陣歡呼。
戰爭期間人們愛把偵察員看成是孫悟空式的人物。他們能深入敵占城鎮去捕捉漢奸,能到敵人的宿舍裏埋設地雷,能給部隊首長搞到第一手情報,在敵情十分嚴重時,他們還能夠大模大樣的裝扮成敵人的上級機關的來人,斥退敵人……現在,有大半個偵察班參加這場伏擊戰,對於戰勝敵人,說它等於窩裏掏雀、甕中捉鱉似乎都不算過分。
棗兒溝門伏擊戰,在歡樂的會議中決定了打法,並進行了分工。全體偵察人員分管誘敵深入,堵住後路,全殲後退逃跑之敵。民兵小隊分管用地雷封鎖棗兒溝門的前進通路,堵死前門。用集束手榴彈在山穀兩旁向下投擲,把進入棗兒溝門之敵炸成肉泥……呱呱雞胡獲祿和大家一樣興高采烈,積極要求參戰。並且說這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考驗他的大好機會到了。他一定要顯一顯身手。總之,他和大家一樣高興積極,看不出其他任何情緒來。
伏擊戰的一切準備工作都在夜色中進行。八一電話站也臨時轉移到棗兒溝門近處去工作。以便於騰出更多的人手參加作戰,更有利於及時向上級報告敵情。在轉移之前,他們把情況報告了上級,得到的指示是:
同意轉移到棗兒溝門和上級機關勾通聯係。但同時強調說:
鐵錨同誌,你的戰鬥積極性是好的,可是,你在電話站上工作一天,你就要深刻記住電話站的根本任務不是衝鋒打仗,不是消滅敵人,你們的根本任務是靈活轉移和敵人周旋,千方百計地做好我軍指揮機關的耳目工作。雖然你們也要消滅敵人,但你們消滅敵人的方法是,提供準確可靠的情報給我們的主力部隊,這樣,主力部隊消滅敵人的功勞也有你們的一份!……
強調說明電話站根本任務的是通訊連張連長。電話站響著他那種快速的江西口音,像是贛江東去的流水。他是鐵錨的老連長了,因為技術工作的需要,他的下級有的早已超過他,當了營長了。
知道啦,連長!我這個老電話班長還記不住這個呀。放心吧,連長!
咳,記住是一回事,打起仗來,眼紅了,頭腦熱了,又是一回事。鐵錨,我一聽說你在鄰近戰場的地方安電話站,我總要為你操一份心!
怕我報銷了是不是!連長。
革命總會有犧牲的,革命戰爭總要付出代價的。我們不怕犧牲,為革命犧牲是我們的光榮!可是呀,鐵錨,你不了解咱們技術力量的缺乏啦?不了解電話通訊是戰爭的神經感官啦?前二年,你因為作戰負了傷,光榮是夠光榮的啦!可是,我們的工作可抓了大瞎啦!咳,鐵錨,我透露點消息給你,你可要做好思想準備嗬……
什麼消息嗬?連長。
你調動工作的消息。
連長,是這樣的消息嗬。又是叫我回連當電話排副排長,是嗎?
你猜得差不多,隻是這一回不是和你商量了,是命令了。隻等這次反掃蕩結束就下命令了。你知道電話排長老丁要上調軍區去了。這一次不管你強調基層如何重要,你這個班長是當不成了。要回連當排長了……為了你離開後不使我在工作上抓大瞎,為了電話站的根本任務,在這次伏擊戰中,你要保證八一電話站全體人員不發生戰鬥減員,保證在這次空前嚴重的反掃蕩戰中,發揮好指揮機關的耳目作用……你要深刻理解電話站的工作是有關根據地戰爭全局的工作,而參加戰鬥,消滅幾個敵人卻是局部的勝利。指導員要我專門囑咐你們要開好黨的小組會,要大家把電話站的根本任務領會得更深一些,樹立得更牢固一些。你們民兵小隊參戰也不應該是全部的,要充分保證電話站應急的機動力量……
鐵錨和張連長通話之後不久,八一電話站召開了緊急的黨的小組會。會後,即在秘密中轉移。
棗兒溝門伏擊戰的一切準備工作,也在秘密迅速地進行。
這一夜有著朦朧的月色和淡淡的霧氣,正是便於偷襲夜摸的天氣。二十多個日本兵闖過了垂楊嶺山道。他們的行動雖說詭秘,但他們的鐵釘子牛皮靴敲擊著山石,卻像山野報告:閃開!凶惡的日本鬼子來啦!他們行動了半夜之後,一個個腿腳沉重想要休息。一經休息下來,卻覺得寒氣襲人,涼夜如水。正在這時,旁邊一條小道上有踢踢踏踏的毛驢走動聲音。月光下麵出現兩個人,一前一後趕著一頭毛驢逕向棗兒溝走去。新抓到手的一個日軍的向導指出這可能是一個賣小酒的小販子,白天怕日軍掃蕩清剿,夜晚進星月岮它山區賣酒去了。日本士兵正耐不住夜寒和困乏,聽說前麵有酒,就不要命的追趕,那頭小驢的的答答走得也快,一個勁地鑽向棗兒溝裏來了。大約是因為走得急慌之故吧?酒灑在路上了。撲鼻的酒香,使日本兵滿口流涎兩腳生風,加快了追趕腳步。追著追著,前邊兩個趕毛驢的人看見情況緊急,就舍棄了毛驢岔進另外的山路逃跑了。日本士兵追上了毛驢,就大口大口地喝起酒來。雖說是根據地產的棗兒酒,後味略苦。雖說經過日軍官長的阻勸,不可多喝,喝多了誤事。但嗜酒如命的日本兵無人肯聽,一個個喝得忽忽悠悠,如上雲端,十分暢快。喝完,撒開那隻毛驢,竟想躺一會兒再說。領隊的官長瞅瞅計時表,時間已經不早,催促前進。於是二十多個東倒西歪的日本兵一個個摔打著牛皮靴,向野馬坡預定的奇襲地點進發。走著走著,突然,前麵的牛皮靴踏響了連環地雷。狹窄的山穀裏頓時彈片橫飛,硝煙逼人。隨著地雷的轟響,峭壁兩側手榴彈劈頭蓋臉撤落下來。有些集束手榴彈聲如巨雷,橫掃一切,連崖石縫隙間的一些小酸棗也紛紛跌落下來了。在地雷、手榴彈一片轟鳴之後,溝前溝後開始了堵截射擊。因為山穀狹窄,措手不及,二十多個日本兵躲藏無處,在一陣狂呼亂喊之後,一個個用自己的汙血汙染了中國的土地,躺倒不動了。這場伏擊戰打得幹脆漂亮,不到一小時就幹淨、徹底消滅了敵人。
當棗兒溝門這場伏擊戰打響的時候,在垂楊嶺那邊的乃木部隊長和新涼崗的山口司令官,都可以聽到地雷和手榴彈的轟響。乃木部隊長急急忙忙趕到棗兒溝門去救援。晴天麗日照耀下的棗兒溝門戰場,到處是日本士兵的血跡、牙齒、手指和腳趾。但是沒一個活著的日本軍人可以述說經過了。乃木在失魂喪魄之後,誠惶誠恐地寫了一份戰鬥失利請罪書,等待受到責備和懲罰。
當山口司令官接到這份戰鬥失利請罪書的時候,沒有憤怒、沒有懊惱,也沒有哀傷。還親自召見安慰乃木說:勝敗乃兵家之常事,不給任何懲罰,自己也不可過於自責。須知戰爭是另一種賭博,失敗是成功之母……總之,完全是寬宏大量的統帥姿態。
在這場戰鬥失利問題上,真正能理解山口寬宏大量姿態的,真正能知道山口胸中秘密的,全體掃蕩星月岮的日偽軍上上下下隻有翻譯官胡親善一個人。乃木雖然到過棗兒溝門現場,目睹過戰場的慘景,但歸根到底他不過是一個裝在悶葫蘆裏的呆瓜!
山口司令官為表達自己計謀成功的歡快,找來了翻譯官胡親善,一見麵就向他道喜,祝賀他的派遣工作將會得到預期的順利。
老弟,我早說過舍不得牛犢套不住老虎,小本錢做不了大生意,小窟窿裏也掏不山大螃蟹。……我們說到哪裏就做到那裏。現在,我們付出了血的代價,將會一本萬利獲得利息。我們要打掉八路軍設在我們身邊的耳目,我們要把我們自己的耳目安在八路軍的機密機關!
山口說到這裏又補充說:
這個套虎計謀隻有你和我知道嗬!老弟。你知道我的外號叫大和剃刀,大和剃刀也就是我的脾氣。棗兒溝門這場戰鬥失利的秘密要是泄出去了,就等於泄出了毒瓦斯,是窒息性的糜爛性的瓦斯嗬,老弟,它會毒死人的,懂嗎?我的老弟!
胡親善打了個寒噤,連忙躬身說道:
懂得!懂得!要不是老胡想為大東亞聖戰繼續效忠,我真想在司令官麵前割下我的舌頭,以表達忠心!
山口司令官上前一步和胡親善兩手相握,仰天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