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殺虎口(2 / 3)

不管另一份任務是什麼,星月岮山區作為咱們部隊的基本回旋區,堅持這塊地區的鬥爭,這個任務是肯定下來啦。是嗎?老邢,這樣說對嗎?

很對,鐵班長。我們這一路部隊這個任務定下來,今後我就是咱們站上常來常往的人啦。我們要戰鬥在一起,勝利在一起,克服一切艱難困苦更要在一起!你知道不?

當偵察兵的多喜歡電話站嗬!邢天飛說得興奮起來,點燃了一支煙,繼續發表感慨說:

我們當偵察員的能夠搜集到一件有價值的情報,多不容易嗬,風雪嗬,冷雨嗬,過山過水的就更不用說啦。俗話說:不入老虎洞,逮不住虎兒子。人了老虎洞,我們是腰裏係著腦袋幹的哩。可是,往往我們逮住了虎兒子,得到了敵人十分重要的情報,沒有通訊工具送出去,怎麼辦?靠了我們這雙腳板去報告?鞋底跑掉了,腳板打泡了,可是敵情早又發生新的變化,已經到手的戰機又給飛走了!可是有了電話這個通訊工具情況就不一樣啦,通過電話能夠及時地迅速地把敵情送到首長的耳朵裏,送給上級指揮機關,這樣部隊抓住了戰機,打了勝仗,我們的偵察工作也就有了成績,我們頂風冒雨流血流汗也有了代價,這是我們偵察人員多大的幸福嗬。電話站是指揮機關的耳目,我們當偵察員的也是指揮機關的耳目。把偵察員的工作和電話站結合在一起,我們的工作才算有了依靠有了保證。如果敵人把我們比成老虎,我們互相依靠,老虎就長了翅膀啦!

是嗬,老邢,鐵錨說,我們要共同當好自己指揮機關的耳目,有了你的偵察工作,我們還要消滅敵人指揮機關的耳目哩!老邢,我們電話站的工作和你們的偵察工作有相同之處,也有不相同之處。最大的不同之處是:我們不能像你那樣高度的機動靈活,我們總要守著線路守著機器工作。你是無跡可尋的,我們是有跡可尋的。在這種情況下,敵特漢奸總在尋找我們的蹤跡。想追捕我們,想把我們給日本鬼子送禮。

日本鬼子究竟是外國人,他們人生地不熟,又聾又瞎。沒有當地的漢奸壞蛋作引線,他們寸步難行,又哪裏能夠找到我們電話站的蹤跡?這一回敵人在新涼崗停了一天一夜,我們要特別留心敵人埋伏下的奸細。老邢,你來了,這就更好了。你是軍事偵察員,也是政治偵察員。

有些什麼跡象、線索嗎?

正在調查研究。有些值得注意思考的問題。比如說敵人這次搶占了新涼崗一天一夜,他們什麼地方都沒有去,卻偏偏去了葫蘆穀?還在那搜了一個遍?剛才有消息說,他們在那裏還殺了我們幾個人……鐵錨說到這裏,回身詢問大家說:

莽牛去新涼崗了解情況回來了沒有?我們還應該派人到葫蘆穀去看看做些調查研究才好哪!

正在一旁炮製韭菜花的大宋回答說:莽牛來過啦。他探頭進來看見你正睡覺,就伸了伸舌頭,擺了擺手,踮著腳尖又走了。

大宋說這話的時候,莽牛已悄悄地走進了院內。看見鐵錨已經睡醒,就邁開正步一邊走一邊大聲說:

我這回不是踮著腳尖是邁著正步進來的啊!

鐵錨對邢天飛介紹莽牛說:老邢,你能認出來他是誰嗎?

邢天飛細看麵前的來人:隻見這人長得體體佻佻的身個,一身紫花布(沒有染過的經霜的棉花織成的布)褲褂,通紅的漫圓麵孔,高高的鼻梁,手提一把鐮刀,肩背一支步槍。來人也兩眼不住地打量著正在打量他的邢天飛。

邢天飛微笑不語,指了指自己的麵孔,示意叫來人先認一認他。

莽牛在邢天飛麵前走了兩個來回,然後一本正經地說:他不認得我,我可認得他。

他是偵察戲團的老邢,我看過他的戲,怎能忘得了他?上一回我們見麵的時候,他戴的是禮帽,穿的是長袍,演的是漢奸王老三回頭,我哪能給忘了!

說完,電話站上一陣哄笑。

哎,莽牛隊長,邢天飛說,我們好久沒見啦。上一回請你當向導,記得你說過:

這個星月岮大山裏沒有你不熟悉的路。這一回我又來了,有機會得請你幫幫忙,好好地熟悉熟悉星月岮山裏的各條道路。

你想一天半天熟悉完這星月岮的道路嗬?莽牛指著彌漫著淡藍色秋靄的深山說,一個小學生才念了半天的書,就想畢業啦。實話說吧,我小時候在這深山裏挖藥材好幾年,有些山中小路我還從來沒有踏過哩。

邢天飛看了看晨霧迷漫的星月岮說:不管怎樣說,你是本地人,山嶺道路總比我們熟悉,我向你學習,我今年是小學生,明年也是小學生!莽牛是本地人,鐵錨說,不僅熟悉這裏的山路,更熟悉當地的人和當地的事。在偵察敵情方麵來說,不僅能夠看到明麵上的敵人,暗藏的敵人也比我們看得透徹。敵人這次侵占了新涼崗,他一早了解情況去了。敵人在新涼崗占了一天一夜,我們得小心敵人放毒使壞,小心敵人暗地裏埋伏下他們的耳目。說到這裏又向大牛說:

新涼崗有些什麼新的情況嗎?

大牛講述了在新涼崗的所見所聞,講到了地雷爆炸和敵人的傷亡情況。特別講到了敵人侵占了新涼崗一天一夜,一切大小山溝都沒有去,卻偏偏清剿了葫蘆穀,在葫蘆穀放火、搜山、殺人。

我本來應該立刻趕到葫蘆穀那邊去的,可是碰巧遇到了小區委員石中玉派來的人說:敵人在葫蘆穀那邊傷了我們的人,她和幾個民兵已趕到葫蘆穀那邊處理去了。

莽牛蹙著雙眉說,她捎信要我們照看石嬸,我才趕回來的。石嬸哪去了呢?聽說石嬸帶了幹糧和兩個老大娘上山隱蔽,又聽說她也想觀察敵人,幫助電話站弄點情報,現在她回來了沒有呀?

大宋接過莽牛的問話說:沒有回來哪,小牛去看過幾回啦,把吃的喝的東西都給她準備好了,隻等她回來了。一大早急得小牛團團轉,好一會沒看見小牛,他大概又去山裏找她去了。

鐵錨鄭重地說:石嬸這麼晚沒回來,我們不能隻靠小牛去找嗬,應該派幾個民兵找找她才是哩。莽牛,你來得正好,你馬上帶上兩個民兵去尋找她吧!

莽牛連聲答應,正要帶領民兵出門登山。後山坡上的觀察哨跑下來報告說,小區委員石中玉正跟著三副擔架向這裏走來了。聽說石中玉回來,莽牛急忙登上後坡去觀察。

遠處,高高低低的山坡道上,正走著小區委員石中玉。被稱為小區委員的這一職務,是戰爭時期山區分片管理的特有的人事設置。山區空曠,人煙稀少,村莊分散,為了領導管理上的方便,基層政府機構分出若幹幹部分片管理某一片山區,這種分工管理某一片山區的幹部就被稱之為小區委員。

石中玉是分工管理星月岮這一片山區的小區委員。她是太行山星月岮山區最先覺悟起來的青年婦女之一。她是石嬸的女兒。家住八一電話站的隔壁。

在日本侵略軍進占新涼崗期間,石中玉忙於督促檢查星月岮山區的堅壁清野、武裝動員以及包括婦女工作在內的各種抗日救國工作。她的寡居母親為了不拖累女兒,讓女兒把全部精力投到革命工作中去,她就聯合街坊鄰舍的幾位母親互相合作,獨立活動。這位寡居的母親,在共產黨八路軍沒有進入山區建立根據地以前,她曾給地主盧萬福家當過短工。認識了盧家的豺狼品性。十年以前她的大女兒石中英就死在盧萬福狗腿子胡獲福的手下。一筆血債雖說記在胡獲福的賬上,卻也占著地主盧萬福的份。大家都清楚知道胡獲福沒有盧家做靠山,他敢行凶作惡嗎?沒有盧萬福的庇護和支持,他能逃走東北嗎?雖說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把盧萬福統了過來,大家一起做抗日救亡工作。但是盧萬福心懷鬼胎,狼心不死,假意應酬,還必須對他提高警惕。

母親懷著高度革命警惕,在敵人侵占新涼崗時,她暗中瞅著盧萬福偷偷摸摸地鑽進了葫蘆穀。隨後,她聯合兩位母親也進入了葫蘆穀。

葫蘆穀是山口狹小內部卻較寬闊的山溝。山崖間更有些大大小小的石塘便於隱蔽。

三天以前敵軍侵占了新涼崗。任務的本身是佯動,實際上這支佯動部隊隻要在新涼崗的山中大道上武裝遊行了一番就算完成任務了。沒有人想到敵軍山口司令官能夠分兵一支,親身清剿了葫蘆穀。連山口本人事前也難以想到,是翻譯官胡親善踏上了分別十年的故土,是這個忠心於日本帝國主義的走狗根據日軍山口司令官說是親不親家鄉人、家鄉自有他的好友的指點引起來的。要找和他親親熱熱的家鄉人,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十年以前他伴隨盧萬福乘涼納福的葫蘆穀,設想在這條山穀中也許可能尋到和他親熱握手的朋友。因為上述的原因,葫蘆穀才偏於新涼崗周圍的大小山溝,當先留下了日本侵略軍的蹄印。

當胡親善和盧萬福意外的重逢話舊以後,當這一對民族敗類穿針引線密訂了聯絡之後,也當山口司令官用了快刀斬亂麻的手段使用了苦肉計之後,不管盧萬福癱軟成泥,魂飛天外,沒有精神再往耳朵裏裝點什麼,山口卻對準盧萬福的耳朵進行鼓勵送行說:

盧老兄,請放心,為了保證你老兄的安全,不受共產黨的懷疑和審查,我們除了用槍炮聲給你送行,用呐喊聲給你開路以外,皇軍將徹底血洗這個葫蘆穀,把能說話會學舌的一切生命統統的毀掉!

於是日本侵略軍在葫蘆穀開始了大清剿大血洗。

母親和兩個女伴終於被搜出來了,敵人把她們推拉到那棵老柏樹下去審問。胡親善急忙趕過去識別是什麼人,唯恐怕誤傷了像黑芝麻之類的人物。他隔著一展淡綠色的遮光鏡打量著母親。母親也在打量著他。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母親認出了這就是十年前殺死她的大女兒石中英的凶手。於是她忘記了自己的境遇,就憤怒地喊道:

胡千刀!是你,我可見到你啦,找到你啦,你跑不了啦!

胡親善猙獰地冷笑起來說:

是嗬,我們又見麵啦,是你跑不了還是我跑不了啦。咱們十年不見麵啦,你知道不?你那個不識好歹的石中英等著在和你做伴哩!

母親撲過去,想和仇人拚命。胡親善閃過。母親踉踉蹌蹌地摔倒了,爬起來擎起石塊又向胡親善擲去。這時候山口和胡親善的手槍一齊開火,母親和兩個女伴都倒在血泊之中。

母親被慘殺了!母親的兩個女伴被慘殺了!

葫蘆穀升起了煙柱。山口司令官為保證他的苦肉計成功,血洗了葫蘆穀,縱火焚燒了盧萬福的山莊別墅。

現在步步走近殺虎口山莊的擔架上,正躺著已經慘死了的母親和她的兩個女伴。

鐵錨、邢天飛、大宋和莽牛當先走到莊頭迎接這三付擔架。這時候小牛也跑過來了。擔架上躺著什麼人,大家還一時不能明白。

大家遠遠地看見走在這三副擔架先頭的石中玉。她穿身竹布短衣。平時輕盈體佻的身軀,現在顯得步履沉重。她平時緋紅的臉龐,現在十分蒼白。一雙本來就水汪汪的眼睛,現在含著淚水……抬擔架的民兵向大家低聲說明抬的是誰以後,莽牛和小牛當先要擔架停下來,要親眼看一看死去了的母親是否能夠搶救。這一對兄弟,自從喪失了父母之後,他們就是母親萌芽狀態的勞動互助組的第一家忠實的成員。他們的夥食大都是母親起炊的,他們身上穿的腳下蹬的大部出於母親手中的千針萬線……他們失去了親生母親,這位母親就是他們同甘共苦的母親。現在這位母親被敵人殺死了,無法救活了。小牛當先哀痛地哭出聲來,大牛也隨後聲淚俱下地說:

石嬸嗬,你睜開眼再看我們一眼吧,再叫一聲莽牛、小牛吧……

一刹那,全場悲泣。

鐵錨和邢天飛為把大家的哀傷化為力量,化為對敵複仇的烈火,他們舉手高呼: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我們一定要給石嬸報仇!

齊集在莊口的人們悲憤交集,一齊舉手高呼。群山回蕩著聲浪,和大家一起呼喊。

石中玉緊緊含住一眶淚水說:告訴民兵石虎子,趙振子,他們的母親也被敵人殺死了!我們大家都不要難過。要化悲痛為力量,為我們的母親報仇!

大家齊聲宣誓般地喊道:

我們要化悲痛為力量,為我們的母親報仇!

石中玉麵對大家說:老村長李山多大叔呢?請他出來主持葬禮。敵人掃蕩期間,我們要快些安葬母親。一切要革命化。我們把三位母親掩埋在我們的後山坡上。

立一塊小石碑,記下我們的仇恨。這樣做大家有什麼意見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