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毛玻璃(2)(3 / 3)

水貝一走,我就無事可做了。我隻有倒頭睡覺,打算醒來之後再去看看馬梁。他是受我所害,現在他已經死了。我想,無論如何我都得到他墳前去上炷香。車禍發生之後,我沒去看過他,也沒得到他家人的邀請而去參加他的葬禮,這些天我甚至記不起我身邊曾經有過這麼個人。他曾經是我最親密的朋友,如果沒有那場車禍,這個身強體壯的男人每到周末都會陪我去釣魚,他是我在這座城市裏唯一值得信任的男人。是我害了他,我沒料到我當初的莽撞行為會終止他的一生,我不禁為自己酒後駕車的行為而感到無限悔恨。

這麼想著的時候我就醒了。眼睛一睜就看到了馬梁,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嘴巴裏叼著煙,趴在電腦屏幕前正在敲打著什麼。他是個小有名氣的作家,三年前他搞證券賺了筆錢,日子過得人模人樣,後來他開始潛心創作一部長篇小說,不出兩年就把自己折騰成了一個十足的窮光蛋,可他依然堅持認為作家是個有前途的職業。他拍拍我的額頭說,你醒了?不能喝就少喝點啊,逞什麼強?今天睡了一整天,你老婆打了十多個電話來問你的情況,把我耳朵都聽出趼了。

馬梁不是已經死了嗎?我從床上跳下來,我說,大白天碰到鬼了。我穿上鞋子掉頭就跑。跑出門的時候又折了回來,我發現這是馬梁的房子,而我記得我明明是在水貝走了之後倒在家裏睡著的。我不禁仔細回憶起那場車禍當中的一些細節,越回憶腦子裏就越是模糊。我疑慮著問他,你沒發生過車禍?

什麼車禍?馬梁說,昨天晚上你喝得像死豬,是我開車把你拖回來的。他把車鑰匙扔給我,讓我早點回家去安慰老婆。他說我一宿未歸,水貝都快急瘋了。這時我才知道剛才的一切隻是個夢。

我馬上回到家裏,打開門,看到水貝神情疲憊地蜷在沙發上,兩個烏黑的眼袋證明她昨晚一宿沒睡。我叫她,她不說話,跳起來就扇了我兩巴掌。我捂住臉龐想發作,想起夢中的一切,又忍下來了。她發火也是情有可原,婚後的這些年裏,我從來都沒有過夜不歸宿的記錄。在她麵前,我向來都是個循規蹈矩的男人。她警告我,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以後晚上再敢不回家,就離婚。

我抖了一下,摸著火辣辣的臉孔走到窗邊。我把窗戶捅開,外麵沒有台風,也沒有下過雨的跡象,出現在我視線裏的仍然是這座麵目模糊的城市,就跟被那座被毛玻璃遮掩住的城市一模一樣。我旋即將窗戶關上,摸了摸自己的腿,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我把腳蹺起來架在床沿,低下頭去,我發現自己的腰腿還是那樣柔軟,很輕鬆地就咬到了腳尖。我從兩腿間的縫隙裏偷看水貝,出現在我眼前的景象就像個夢一樣—我看到水貝將窗戶上的那些毛玻璃一塊塊卸了下來。後來她卷起窗簾,兩手叉腰站在窗邊。過了一會她拍拍手說,平板玻璃其實也不錯。她說話的當兒,我看到明亮的陽光從窗口一下子奔湧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