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中日高層內部的分歧和爭論,張哲端是中午就餐時聽張燕飛說的:
緊急會議剛開始,東方振中就開誠布公地指出:“今天的局麵,是日方一意孤行造成的,跟中方沒有關係,日方管理層應承擔全部責任。”日方當然不會接受這樣的指責,大江五四郎抗議,說:“中方暗中唆使工人鬧事,挑撥中日關係,故意給中日合作設置障礙。”曾太乙希望雙方克製:“現在問題的關鍵不是誰是誰非,而是如何盡快平息罷工,恢複生產。”夏克明代表工會發言道:“要求工人恢複生產,條件很簡單,就是取締外語津貼。如果不取締,可以考慮給一線工人增加崗位補貼,人均300元。”中村雅弘駁斥夏克明:“這個建議簡直是無理取鬧!作為公司高級管理人員,不想著如何搞好生產、提高質量,夏部長你居心何在?”夏克明坦然相對:“中村部長,我既是製造中心部長也是工會主席,我要維護公司利益,同時也要維護員工利益。
如果這個政策不修改,罷工將持續下去,直到問題最終得到解決。”
夏克明的話並沒有帶來積極的回應,大江五四郎針鋒相對地說:“既然如此,我們坐在這裏談什麼?如果中方執意罷工下去,悉聽尊便。
但是,我要告訴你們,如果罷工超過一天,日方將對東川市的投資環境重新評估。”大江五四郎說完,拂手而去,日方幹部隨即離場……張燕飛說得繪聲繪色,仿佛在作現場解說似的。張哲端聽得心驚肉戰、惶惶不安。“這麼說,罷工還會繼續下去?”
張燕飛聳聳肩,雙手一攤,說:“誰知道呢?”
張哲端將信將疑地問:“你說的都是真的?聽誰說的?”張燕飛白了他一眼。“我聽誰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說的絕對是真的。”
張哲端不再說話,任由張燕飛在耳邊聒噪,說了些什麼,他一句也沒聽進耳。
草草扒完碗中的飯菜,匆匆從食堂側門離去,他要給導師劉教授打電話。中日雙方談判破裂,罷工要是持續下去,接下來公司裏會發生怎樣的事?他該何去何從?張哲端迷茫、無助。他需要導師的指點和幫助。
劉教授此時此刻正在就餐,聽到張哲端的聲音很開心:“怎麼,好久沒來電話了,你都在忙些啥?”
在導師麵前,張哲端沒有客氣,三兩句簡單寒暄後直奔主題。劉教授聽了他的描述,惋惜地歎道:“怎麼會鬧到這種地步?”
劉教授一連如此說了三句,張哲端著急了。“老師,以你的經驗,你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該咋辦?”
“都是錢給鬧的!中國人,不患寡而患不均。這一點,日本人忽視了。看來,大江五四郎這個中國通還是欠點火候……”
張哲端急急地問:“怎麼講?”
“其實呀,外語津貼隻是個引子,借口而已。量變引起質變,物極必反,這個道理你是懂的,對吧?日方太強,中方太弱,日方恃強淩弱,致使雙方矛盾一天天積累,越積越多,最終到了非爆發不可的地步了。”
“這跟工人罷工有什麼關係?”張哲端不解。
“怎麼會沒關係呢?你以為幾個工人就鬧得起來嗎?在中國近現代史上,有哪次工人罷工不是與政治有關?”
細想想,導師的話不無道理。中國近代史上,幾乎每次工人罷工都與政治有關。劉教授繼續在電話裏說道:“當然,罷工並不完全是壞事,處理得當可以變壞事為好事。”
“罷工能變壞事為好事?怎麼講?”張哲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
“我剛才不是說過嗎?物極必反。世間萬物,都講求一個平衡。
陰與陽,大與小,高與低,男與女,新與舊,強與弱,諸如此類。中日雙方也不例外,當然也需要有個平衡點。一旦失衡,就會出問題。
工人罷工,反映出合資雙方合作中出現了問題。出了問題,就需要對症下藥、解決問題,正如人生病要吃藥一樣。藥到病除,問題解決了,雙方都會反思各自的工作方式方法,畢竟合資的目的是雙贏,而不是雙輸,對吧?如此一來,矛盾不就緩和了?壞事豈不變成了好事?”
道理雖然是如此,但是如何實現對症下藥、藥到病除呢?“現在中日雙方矛盾這麼深,說解決就解決了?恐怕沒那麼簡單。”
劉教授笑了。“解決這個問題,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如果讓你們內部協調解決,當然難,但要是讓市領導出麵,你認為還難嗎?”
“市領導?”張哲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市領導會出麵?”
“當然會!山田汽車項目是什麼你知道嗎?是東川市政府一號工程、市對外招商引資的品牌工程、形象工程。這樣的企業,市領導們豈能坐視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