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以前的許由陶潛阮籍嵇康劉伶王謝二族顧虎頭陳後主唐明皇宋徽宗劉庭芝溫飛卿米南宮石曼卿柳耆卿秦少遊還有近來的倪雲林唐伯虎祝枝山再比如李龜年黃幡綽敬新磨卓文君紅拂薛濤崔鶯朝雲這些人啊都是換個地兒也一樣出彩的人物！”
子興說：
“照你這麼說，那就是‘成王敗寇’的理兒了。”雨村接茬：“對頭！你還不知道吧，我自打丟了官兒，這兩年走南闖北，也碰著倆怪小子。所以你一提這寶玉，我心裏就有數了，八成也是那麼個主兒。別說遠的，就金陵城裏，那欽差金陵省體仁院總裁甄家，你聽過沒？”
子興笑道：“那誰不知道啊！甄家和賈家那是老親戚，世交，好得跟一家人似的。我跟他們家也混得挺熟。”
雨村樂了：“去年我在金陵，還有人推薦我去甄家教書呢。我一去，嘿，那氣派，真是富貴還講禮兒，這樣的差事可不好找。但那個學生，雖說是啟蒙，比考科舉的還難對付。你說逗不逗，他說：‘非得倆姑娘陪著我讀書，我才能認字，心裏才透亮；不然我自己心裏跟漿糊似的。’還老跟小廝們說：‘姑娘這倆字，金貴著呢，清淨得很，比那阿彌陀佛、元始天尊還尊貴。你們這幫糙漢子，別給我亂嚼舌頭。
要說這兩個字，得先漱漱口，用香茶洗洗嘴。萬一說錯了，小心我扒了你的皮！’這小子，暴脾氣，浮躁得很，又頑皮又傻愣，啥都幹得出來。可一放學見著姑娘們，立馬變得溫溫柔柔，聰明伶俐，跟變了個人似的。他老子沒少揍他，愣是改不了。一疼起來，就‘姐姐’‘妹妹’地亂叫。
後來姑娘們笑話他：‘打急了就叫姐妹，是不是想讓姐妹給你求情？你也不害臊！’你猜他咋回的？他說：‘疼急眼了，喊幾聲姐姐妹妹，說不定就不疼了。嘿，還真靈，喊完就不疼了，這就是我的秘訣！以後一疼我就喊姐妹。’你說逗不逗？全因為他祖母溺愛，一有點啥事就護著孫子，罵老師。我就這麼辭了職，現在在巡鹽禦史林家教書呢。你看，這樣的孩子，哪能守住家業，聽老師的話呢。可惜他們家那幾個姑娘，真是出類拔萃。”
子興說：“賈家也有仨不錯的姑娘。政老爺的大女兒元春，因為賢淑有才，被選進宮裏當女史了。二姑娘迎春是赦老爺小老婆生的，三姑娘探春是政老爺的小老婆生的，四姑娘惜春是寧府珍大爺的妹妹。
史老太太疼孫女，都讓她們跟著自己讀書，聽說都挺不錯。”雨村說：“更逗的是甄家的規矩，姑娘的名字都和男孩一樣，不用那些‘春’、‘紅’、‘香’、‘玉’的俗字。怎麼賈家也這麼俗呢？”
子興說：“那不一樣，現在的大小姐是因為正月初一生的才叫元春，剩下的才跟著叫‘春’。上一輩也是從兄弟的名字來的。有證據：你現在東家林老爺的夫人，就是榮府赦、政兩位老爺的妹妹，在家時叫賈敏。你不信回去問問就知道了。”
雨村一拍桌子笑道：“怪不得我那女學生讀書時，一碰到‘敏’字就讀成‘密’，寫字也故意少寫幾筆，我一直納悶呢。現在聽你一說，全明白了。怪不得她說話做事都那麼特別，原來她媽就不一般。現在知道她是榮府的外孫女，也就不奇怪了，可惜上個月去世了。”
子興歎了口氣：“老姐妹四個，最小的這個先走了。長一輩的一個也沒了。就看這些小輩的，將來能找個啥樣的女婿吧。”
雨村說：“對頭。剛才說政老爺，有個銜玉而生的兒子，還有個長孫。那赦老爺咋就一個沒有呢？”
子興說：“政老爺有了寶玉，他小老婆又生了一個，不知道咋樣。現在眼前有二子一孫，將來咋樣還不知道呢。赦老爺也有倆兒子，大的叫賈璉，二十來歲了，娶的是政老爺夫人王氏的侄女，結婚兩年了。璉爺現在捐了個同知的官，不愛讀書，但人機靈，會說話，所以現在住在叔叔政老爺家，幫著管管家事。自從娶了他媳婦，上下都誇他媳婦好，璉爺倒顯得沒那麼出色了。那媳婦長得漂亮，說話利索，心眼兒又多，真是男人都比不上。”
雨村聽了笑道：“看來我剛才說的沒錯。咱倆剛才提的那幾個人，說不定都是正邪兩氣都沾的，誰知道呢。”子興說：“邪也罷，正也罷，你老算計別人家的事，也得喝杯酒才行啊。”
雨村說：“對，光顧著說話了，酒都喝多了。”子興笑道：“說別人家閑話正好下酒，多喝幾杯怕啥。”雨村往窗外一看：“天不早了，城門快關了。咱們慢慢進城再聊也不遲。”說完倆人起身結賬走人。剛要走又聽後麵有人喊：“雨村兄，恭喜啊！特來報喜的。”雨村忙回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