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星辰下,傅南音的臉上掛著細碎晶瑩的淚,她茫然地低頭望著蘇南星,眼裏的紛亂萬千流轉。
你會瞧不起我嗎?覺得我是肮髒的產物嗎?
蘇南星沒敢拉她的手,隻把她給自己披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指腹輕柔地擦拭她的眼淚。
她的身體在衣服裏抖,眼裏卻有了光亮。
她的卷發已經沒有下午好看了,被風吹亂了一些,發梢還打了結。
她以指為梳攏了攏頭發,扯得頭皮疼,讓她蹙了眉。
傅南音哽了哽喉嚨,微張了唇,卻沒發出聲音,不得不清了清嗓子。
“我父親出軌了,他想離婚,然後和那個女人結婚,可那個女人......生下我就死了,我父親把我抱回了家,說是撿到的。”
她的聲音比平時更清脆,沒有一絲哽咽。
傅南音生怕蘇南星聽不清楚。
“我母親......不能叫母親了,她很善良,看小孩可愛就留下了,帶著我上戶口,還拍了百天照。等她發現不對,是在我兩歲時,她覺得我長的像知遠,眉目像,性格也像,連過敏的食物也一樣。”
她停頓了一下,蘇南星猛地吸氣,眼眸裏控製不住地溢上眼淚和心疼。
傅南音情不自禁地摟住她,蘇南星坐直了,把她摟進懷裏。
“她鬧過,吵過,打過,可最終還是認命了,我依稀記得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偷偷哭,我起來安慰她,她用憎恨又愛憐的眼神看著我,我想我應該乖一點,不惹她生氣,不讓她傷心。”
她已經不想哭了,隻是顫抖著睫毛。
“她可以對一個陌生的孩子好,但她沒有辦法對丈夫和別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好。她很糾結,有一次我發燒,家裏隻我和她,她很難受,可是不想她擔心,一直忍著沒說,等她發現的時候我已經燒沒有意識了。”
她緩慢地呼吸,嘴角有一抹笑。
“她很瘦,個子也小,卻背著我走了好幾裏路,背著我去診所打針,又背著我回去,我病了有一周,她也背了我一周,最後一天她給我買了一串糖葫蘆,牽著我回家。”
不遠處傳來海浪拍打沙石的聲音,像孤鳴的呼救
“她有時愛我,有時恨我,她把我送人之後,總去看我,看我過得好不好,要是好她也就放心了。那次她去看我,發現我又被送人了,一直在找我,等找到的時候,她被嚇了一跳,小胖丫頭瘦得不成人樣了,她想要我回去,那家人說要5千塊錢,她一時拿不出來,借錢了要買我回去,再次見到我,是在醫院。”
忽而一片雲飄過,明月被擋了大半,朦朧而縹緲。
“為了給我看病,她又了借了5千,之後日子一直很辛苦,她要打幾份工,早早白了頭發,彎了背脊。她遇到一個男人,很愛她,她也想被人愛。可上天從來沒有眷顧可憐的又善良的她。”
肩膀微動,她從蘇南星的懷裏起來。
旋即吸了一口氣,仰頭吐了出來,想抽煙,很想。
“她拋棄了自己女兒,就算過得很慘,也不敢來找她,隻敢遠遠的看著,我姐......自殺的時候,她看到了,她救不了自己的女兒,或許因為愧疚,她選擇了遺忘,久而久之就糊塗了,偶爾清醒就喊小月。”
她很安靜的地說。
“她來找我,是想問我,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對啊,為什麼死的不是我。
蘇南星望著這個近在咫尺的女人,為什麼覺得她離自己越來越遠。
“你生日那天,她拜托護士給我打電話,讓我過去,等我時候她吃了很多藥,是她攢了很久的藥,將所有的一切講給我聽,她很清醒,講完之後,她整理了床鋪,從枕頭下拿出一個記事本,上麵寫滿了這些年她的煎熬,她說痛苦太多了,吃不過來,不打算再吃了。”
然後她躺到床上,說要睡一覺。
當時傅南音的腦子很昏沉,意識很模糊,努力消化著這些真相。
等她發現的時候,母親的身體已經涼了。
她還是願意稱她為母親,可從心裏認為自己不配做她的女兒。
傅南音的唇瓣傳來細微的溫熱,蘇南星吻住她了唇角,很溫柔又緩慢地吻到了雙唇上。
這張嘴真的好苦。
傅南音咽了咽苦澀,不敢動一下,蘇南星一隻手輕輕地扣住她的腦袋,一隻手摟著她肩膀,吻得很慢,不敢深入。
“音音......”蘇南星嗓子沙啞,壓抑著難以察覺的恐懼。冷靜地看著她:“我愛破碎的你,勝過你完美的偽裝。”
她認真地和傅南音對視,仔仔細細地將她眼裏隱藏的、破碎的過去看見自己眼裏,幫她分擔一些,對她淺淺一笑:“我知道你不怪她,也不怪你父親,答應我,不要怪自己,這不是你的錯。”
“我不想說什麼放下啊,都過去了,未來有多好。屁話,對你來說沒用,隻能等你自己想明白。”
“嗯,那......我打你那一下......疼嗎?”傅南音的眼神落到自己手上,誠懇地道歉:“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