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醒來,薛清曉摸著幾欲裂開的腦殼,感覺著身下冷硬的地板,望著仍在酣睡、卻拉住自己手還不鬆開的石海藍,忽然就是一絲苦笑,心說自己這是幹嗎?把一張床讓給別人,自己還要享受地鋪的待遇,何苦來哉?他還在想著,石海藍已經睜眼,望著他複雜鬱悶的表情,提出更讓他苦笑不得的要求。
“清曉,幫我做碗粥吧?人家很渴。”“我做的飯,你也敢吃?”“隻要是清曉做的,我會一口不剩吃完的?”
這是怎麼說的?薛清曉心知糾纏下去,隻會沒完沒了,當即默不作聲,乖乖答應。起了床,忙著生火點爐子,劈柴淘米,弄得一臉的狼狽,嗆個半死,忽然才想,事情是不是顛倒了,人家都是妹妹給情郎燒飯縫衣,怎麼到他這裏就非得自己去做家庭煮夫?眼珠子一轉,微微伸腿把爐子給踢得一歪,叫道:“海藍,快來幫忙。爐子要倒了!”
石海藍飛身出來,嘟囔著笑道:“你怎麼連升個火都不會?”搶著接過蒲扇,扶好爐子,下米熬粥,端是有條不紊。薛清曉狡計得逞,憋著一肚子壞笑,在旁觀看,不時點評兩句:“不錯,倒也有大廚的風範,想來這粥必定美味。”
石海藍醒悟過來,取一勺粥,微微吹涼了,自嚐了一口說道:“好喝,可也沒你的份,這一鍋粥全是本姑娘的了。”“別介,人家好歹把爐子升起來,總不能讓我餓肚子吧?”薛清曉笑著就去奪勺子裏的粥。兩人正鬧做一團,門口就轟隆一聲,鐵漆的大門竟被人砸得飛成了一條直線。
走進來三個怪人,清一色的灰布麻衣,頭帶鬥笠,進到院裏,即不向主人打招呼,也沒絲毫的不好意思,甚至還老實不客氣把一張破舊桌子跟兩張椅子砸個稀巴爛,扔出了院外。
薛清曉不由苦笑:“幾位真是奇怪,一進屋就跟桌子、椅子過不去,莫非它們得罪了你們?”可惜這些人根本不理他,清理完障礙,又徑自出去。又進來幾個家丁模樣的人物,搬進兩張四出頭的官帽椅跟一張梨花木的八仙桌,放在院子正中,取出數個食盤擺在桌上,並附上一壺美酒、一支翡翠玉杯。食盤內有糕點、蜜餞,還有幾樣美味小菜,均是秀色可餐,誘人眼饞,壺中美酒更是酒香怡人,薛清曉老遠便已聞得心中癢癢。心說這是幹嗎?要請我吃飯嗎,也用不著擺這麼大排場,搞得這般隆重,隨便弄個四菜一湯也就成了,最關鍵是要有酒,不是二十年以上的佳釀不用考慮。倒是這一點,送菜的主人還算體貼,俱是同好中人。
他正胡思亂想,莊門外緩緩走來一位錦衣玉袍的中年人。此人麵色平和,神色肅穆,穿著不止華貴,更十分的高雅,就連走路的姿勢也帶著十分的風度。歲月的侵襲,雖令他兩鬢微白,眼角上增添了些須皺紋,但他目光依舊銳利,仿佛一支獵鷹。
薛清曉未曾說上一句謝過則個,石海藍卻已走到那人身邊,脆生生喚出一句:“爹,你怎麼來了?”中年人微微露出一絲和藹的笑意,猶如被春風暖化的冰山:“淘氣的丫頭!一走就是多少天不回,現在舍得叫我了嗎?”原來竟是大名鼎鼎的石驚鶴,海藍他爹。
石驚鶴拉著藍兒的手,坐下來說道:“年輕人,陪老夫共飲幾杯如何?”“爹,你怎麼一見麵就要灌人家喝酒?”石海藍忙衝薛清曉使個眼色,揉著他爹的肩頭勸道。雖說酒是穿腸毒藥,但對薛清曉來說,這樣的毒藥他是來者不拒,而且越多越好,越是上好的美酒越好,甚至還巴不得天天有人來請。當即飄身來到八仙桌前,大剌剌在椅子上坐下,將麵前斟好的一杯酒一飲而盡:“好酒,好酒,該是二十年以上的竹葉青。”他自來熟,也不客氣,拎起筷子,夾了幾口菜,又豎起大拇指讚道:“金絲火腿、翠玉蘿卜,除了鳴簫樓做不出這等味道。”
如此不拘禮節,換了別人早已拂袖不悅,唯獨這飄渺府主卻展顏一笑:“有趣,這麼有趣的年輕人,老夫倒好久不曾遇見。換了旁人,見我不是磕頭如搗蒜,懼之如虎,就是畢恭畢敬,不敢有絲毫逾越,全是些沒有氣魄的家夥。倒是你,不虧為薛家後人,不卑不亢。藍兒,你這夫婿選得好啊!”一句話羞得石海藍臉上破天荒抹上了幾朵紅雲。
然而她卻背過身去說道:“爹,瞧你說的,我跟這人都不是很熟。”石驚鶴拉著女兒的手,說道:“好女兒,下廚給爹做幾道菜,也讓我跟你的少俠好好聊上一聊。”這麼說也就是要把石海藍打發開,與薛清曉單獨說話。聞得父親對清曉頗有讚許之意,石海藍幽幽下去準備,卻立在房門口,半掩著身子偷偷向這裏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