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則描寫所展現的是曙光初露的壯麗景觀,一組鮮活的審美表現構成了絢麗多姿的畫麵,營造出一種生機勃勃、令人心曠神怡的境界。其中無不蘊含著作家對生活、對人生的熱愛,具有十分強烈的感染力和情景交融的意境特征。下麵一段文字又是對另一種時空的描寫:
港灣之夜。片片燈火有如浮在海麵上的明珠。汐濤掀動,灣麵鋪滿無數的碎銀。(《秋汐春潮》)
在這裏,我們看到的是幽美而瑰麗的夜景,它既給我們美的熏陶,又使我們感受到濃烈的詩意。作家的工作環境與海密切相連。他熟悉海的景色,更熟悉海的脾性。下麵的文字是他對風暴中的大海的描寫:
海的夜——幽深、黑洞、森冷、詭秘;
夜的海——磷火點點,海嘯聲聲,黑浪滾滾,汐濤排空。
港灣一線燈火,在波峰浪穀中浮蕩著,顫動著,閃滅著。整個大海,在躁動,在發抖!
這些充滿力度的描寫讓我們體味到了另一種“千山萬壑赴荊門”般的雄渾壯闊、驚心動魄的意境。
當然,景物描寫在現實主義小說中並非罕見。它們主要是作家用以烘托主題、人物心境、渲染氣氛、推動情節等。林繼宗小說中的這些描寫自然也具有這些美學功能,但更重要的是作家身上那詩人的氣質使他善於通過對自然景物的巧妙剪裁,用他那精彩凝練富有個性的語言為載體,營造出一種形象而不失於呆滯,細膩而不失於繁瑣,虛實相映,神形兼備的詩化境界。
在其他一些場景的描寫中,如《對峙》中展現車間工人緊張、熱烈的勞動場麵,作家依然不流於那種細碎密實的鋪陳,而是用船台上那一簇簇燦爛的焊花去點燃讀者的想象力。而在《老姑娘的苦衷》(見《魂係海角》)一篇的結尾處,作家同樣成功地化實為虛,使描寫對象產生了詩境般深邃而雋永的效果。
三、獨具魅力的詩化語言。
無論是閱讀林繼宗的短篇小說還是中篇小說,都找不到冗長、枯燥的感覺;相反,讀者往往會陶醉在一種清新愉悅的境界中。其中的原因除了作品那引人入勝的情節因素外,更在於作家能夠創造性地提煉出一種具有鮮明個性和獨特審美魅力的詩化語言。這是林繼宗詩化手法的另一重要體現,也是其小說作品始終能夠膾炙人口的又一個內在原因。
隨著時代的發展,讀者的審美視界已不再停留在小說的情節因素上,而更寄希望於作家能夠在表達的層麵上也有所突破和拓展。翻開林繼宗的作品,已經難以看到傳統的“起、承、轉、合”,卻使人看到了心理學以及電影蒙太奇手法在作品中的成功嚐試,而更突出的是那些具有濃烈詩味的敘述語言。如《秋汐春潮》開頭的一節描寫:
高大、皎白的“金安”號客貨輪,拖著纜繩,緩緩飄移,漸漸離開丁字形碼頭,像一匹剛被鬆開韁繩的高頭大白馬,輕鬆愉快地漫步走向綠色的草原。
一頭泡在海裏的纜繩,被收纜軲轆徐徐收起。
汽笛長鳴,像戰馬揚蹄出征時的嘶鳴。(《秋汐春潮》)
作家運用了貼切的比喻,給讀者營造出一個發揮形象思維的廣闊空間。使讀者從那徐徐啟錨的貨輪聯想到那揚蹄奔馳於遼闊草原的駿馬,聽到馬蹄叩擊地麵的橐橐聲。下麵另一則描寫,詩化的傾向更加明顯。
出海口處。
遙遠的海平線。
遼闊湛藍的海野,簇簇湧動的白浪。(《秋汐春潮》)
作家並沒有拘泥於真實而對眼前的景物進行精雕細琢、不分巨細地描寫,而是從大處著眼、大處落筆,用國畫大師那種粗獷雄健的筆觸進行大範圍地勾勒,表現出大寫意中國畫般的風格和神韻。這種高度概括的語言,既避免了細碎刻畫的拖泥帶水,又使句與句之間產生了巨大的跳躍性,突出地體現了詩歌的語言特征。
按照格式塔心理學的觀點,當主體麵對一個帶有空白的審美對象時就會充分發揮想象力去填補其中的空白。這種空白實質上也是可供主體發揮創造性思維的空間。中國畫理論也有“計白當黑”的說法。縱觀齊白石、吳作人等大師的畫作,他們常常在畫麵上留下很多“布白”。這些“布白”並非一無所有的真空地帶,而是蘊蓄著豐富的審美“礦藏”等待人們去發掘。因而收到了虛實相映,意蘊深遂的藝術效果。
林繼宗小說中這種詩化的敘述語言,無疑也給讀者提供了馳騁思維的廣闊空間,從而大大地拓展了作品的意蘊內涵。雖是點到為止,卻留下了雋永的餘味,收到了以一當十、以少勝多的特殊效果。而且這種分行排列的書麵形式也具備了詩歌的節奏感和結構特征,從而別開生麵,令人耳目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