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悠悠親人情(2)(1 / 2)

“延頸長歎息,遠行多所懷。我心何怫鬱,思欲一東歸”(曹操《苦寒行》)。大姐,我理解你,在香江的每一個春秋,你又何嚐不懷著滿腔的思親情愫呢?那般深情,有如香江,有如韓江,那麼清澈,那麼悠長……

夢魂纏繞的鄉夢裏,多少鄉景、鄉思、鄉情與鄉魂。

惠卿大姐遠嫁香港,已經五十一個春秋了。那年我隻有五歲,似懂非懂的,以為大姐出門走一趟親戚,不久就會回來,沒想到一去這麼多年。每每憶起大姐的恩情,心中便點燃對於親人與故鄉的思念,融入長長的無邊的鄉夢。稍大,我進了學校,漸漸懂事入世了,便給大姐寫信。大雁傳書,歲月無情。我由小學而中學,由下鄉而工作,轉眼便過了知天命之年。可惜棉城一別,大姐的音容笑貌,就隻能見諸於照片和信劄。開放這麼多年了。香港回歸祖國也已經八年了,故鄉與親人在呼喚著你啊,大姐!

今年初春,吉祥如意,我終於盼來了大姐。哦,老了!年屆七十的大姐,頗深的皺紋爬上了額頭和眼角,雙鬃染上了白霜,肥胖而寬鬆的體形代替年輕時高挑而結實的身段。她的性格,熱情裏積澱了沉毅;她的目光,開朗中潛藏著深邃。

我興意盎然地陪著大姐,從汕頭老市區來到熟悉而又陌生的故鄉——潮陽區棉城鎮平西鄉。

她的到來,引起鄉間的騷動。真誠地呼喚著遠去的生活,那昔日的往事,像一個個彩色的夢,從練江的江底浮泛起來。故鄉在七彩繽紛的夢裏,顯得那麼濃鬱切近,又那麼淡泊高遠……

陪大姐漫步,來到老厝附近的幾棵大榕樹下,仰望巨榕,往事曆曆。比我年長十五歲的大姐出嫁之前,常常是她帶我、背我、伴著我玩,她愛我、疼我,除了母親,她就是我最親近的人。大姐常帶我到榕樹底下,撿拾那些粉紅色的、圓圓的、荷蘭豆似的樹籽兒,然後,大姐用針線將它們串起來,做成頭圈、項鏈、手鐲和腳環,對我一邊打扮,一邊欣賞,舒心地笑著。這是女孩子的把戲,我才不要呢。於是,我瞅空遁出家門,衣兜裏裝滿大把大把的榕樹籽兒,以此為子彈,在榕樹下與其他許多男孩子追打著、嬉戲著。俱往矣,此刻,我陪大姐駐足於榕樹一側,飽覽它綽約的豐姿,領略它英武的神韻,尋思它奇妙的生機。經曆了一兩個世紀,它依然風華正茂、生機勃勃,看不到一些兒枯枝敗葉,而我,白發卻已悄悄上了頭。心曠神怡之餘,竟又感慨良多了。願故土之樹常青、生活之樹常綠。

大姐,你看,路邊那片麻田。還記得嗎?你常帶著我去摘麻葉來煮紅薯。有一回,想摘嫩葉子,於是,我坐在你的雙肩上,左手勾往你的頭,右手伸出去摘麻葉,誰知伸得太長,身子一傾,差點兒摔下來。我一緊張,竟然撤出尿來,大姐緊緊摟住我的雙腿,疼愛地說:“撒吧!我的小祖宗。把尿撒完,隻要不掉下來就好。”尿灌進了大姐的脖子,濕透了她的襯衣,可她還笑哩。

我們笑著走出村頭,踏上山間的小道,尋找往昔的足跡。大姐指著山腳那大片的竹林問:“孩子們還掰竹殼嗎?”“不掰啦,現時賣魚有簿膜袋,燒火也多用煤炭或煤氣了。至於竹芯,鄉親們還是摘,竹芯煮水喝了降火清熱,比清燥茶還靈呐。”我微笑著答道。“嗯,鮮竹芯,香港難找囉。”說著,來到了一個山埡口,大姐忽然站住了,若有所思。哦,我想起來了:在這裏,我扭過腳脖子,是大姐背起我,翻過幾個山嶺,去給祖父母的墳掃墓的,掃畢,又背著我翻山越嶺回到家裏,累得大姐大汗淋漓,粗氣直喘。那情景,總是記憶猶新。

過了山埡口,來到了一道清泉沁透的坑溝旁。“大姐,我記起來了:那次傷腳還沒好,我就纏著要跟媽媽上山去割草,媽好說歹說,我拉著媽媽的褲腿就是死死纏住不放,跟媽跟到坑溝邊。媽一氣之下,把我放進坑溝裏,泉水浸到肚子上,我放聲大哭,幸虧大姐你……”大姐含笑望著我,沉浸在甜蜜的回憶之中:正是她將我從坑溝裏拉上來,背著我到打破碗花盛開的山坳,摘了許多五顏六色的山花,還捉了一對彩蝶給我玩,我才破涕為笑……

懷抱彩色的鄉夢,我又領著大姐遊覽了潮陽的古跡和景點,觸發那幸福的回憶與綿綿的鄉思。駐足於“綻石蓮花光宇宙,衝霄正氣動天人”的海門蓮花峰上,天水兩悠悠,何曾見帝舟?神遊群峰蒼茫、碧水潺湲的龍山灣,麵對清幽高雅的靈山寺和留衣亭,不禁發出“大顛自有僧人衲,韓愈何勞贈俗衣”的慨歎;攀上棉城塔山的西岩,瞻望清爽幽深的岩寺觀和北帝閣,誰人不讚“問潮井似明心鏡,連理樹成白象形”?淩登縣城東麵的東山,景仰供祀唐代名將張巡、許遠的“雙忠祠”,頌揚文天祥的“大忠祠”和紀念韓愈的“韓祠”,嚐一口“曲水流”清冽甘甜的泉水,令人油然而憶起“山靈兼愛千秋筆,豈重今人薄古人”的佳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