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鐵匠鋪後麵的小院子也不大,隻有兩間瓦房。一間師父師娘住,一間給了師妹。師父買下這個院子就是為了迎娶師娘的。本來想另尋間屋子打鐵的,可是師娘不讓,說那還要多花錢的。就把馬棚改了一下,重砌了圍牆,便成了一個單獨的鐵匠鋪,鐵匠鋪後門直通小院子,而小院子又另開了一個大門。我很喜歡這樣的:進後門就吃飯;冬天冷了,全家人還能聚在一起烤火,聊家常,很有親情味。而且家裏總有人,所以鐵匠鋪也總有人,那些山路遠些的,也不用擔心會大老遠的白跑一趟了。隻是每天煙熏火燎,叮叮當當的,好在周圍鄰居很少,師娘師妹也習慣了。
茶博士叫趙啟泰,高高瘦瘦的。他在我後麵拍了拍我肩膀,說道:“讓我看一下好不好?”我回過身一看,見到門口一大堆人申著脖子的樣子,感到很好笑,順手把“圖紙”鋪在桌子上,說道:“你們看看這東西怎麼個打法。”大家呼啦一下子圍了過來,東一嘴西一嘴的問劉懷才這張圖是哪裏來的。劉懷才很不好意思的說,那是他花了一天功夫在池塘邊畫的。我們都是一愣,然後一起哈哈大笑。吵吵鬧鬧,亂作一團。也許是我們聲音太大了,師妹也拉著師娘從後院出來看熱鬧。可是我們一大堆人鬧了半天,出了不少主意,這個“碧血蟾蜍”到底怎麼個打法,還是沒個頭緒。我想要是師父在家,一定有辦法。可是他偏偏一早就出去了,直到傍晚才回來的。
就在我們都漸漸看著“圖紙”發愁不吭聲時,忽然有一個聲音尖尖的女人說到:“唐門的鎮山之寶要是那麼好打,唐門也就要關門啦!”我當時心裏一驚,一定是“不好惹”到了。那是唐門的二師姐唐麗麗,整個唐家除了掌門老爺子,就是她說了算。出名的不好惹,護短,不吃虧,不講理。都快二十歲了,長得也不錯,可就是沒人敢去提親,可見其惡名遠播。就在我全身剛剛激起雞皮疙瘩時,又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嗬斥道:“胡鬧,一邊去!”我心裏的石頭登時落地了。敢這麼和“不好惹”說話的一定是唐門的二叔公,唐麗麗的父親唐玄唐老爺子。有他在,“不好惹”今天就不會太過分了。這裏的都是本鎮的人,心裏恐怕和我也是一個念頭,趕忙分開兩旁,讓出道路。這時我們才看清,鐵匠鋪外麵又來了好多人,除了看熱鬧的,唐門的,峨嵋派的大師兄他們也到了,隻是剛才沒有出聲而已。
唐麗麗站在人群中間,一身紅衣,很是刺眼。對旁邊一把白胡子的二叔公道:“他們連‘碧血蟾蜍’都敢打,這不是踢我們山門嗎?”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的表情都很古怪。我這時才意識到,原來我無意中已經惹了個大麻煩。我心虛的環視一圈,還好,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劉懷才。劉懷才的名字真不是白起的,還真是有急智。昂頭挺胸,不慌不忙的說:“這個‘碧血蟾蜍’打出來要送給天下的哪個門派,不知道二師姐知道不知道啊?”這一句登時把大家都逗樂了。我一想,也對啊,那是給唐門一枝花的,這樣也沒什麼不妥的啊。反正也沒有給唐門“泄密”。“不好惹”氣得滿臉通紅,啐道:“呸!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說著看了二叔公一眼,憤憤的不吭聲了。很明顯,要不是二叔公在,她一定不肯罷休的。劉壞水和他的跟班也看了出來,眉來眼去的偷笑不已。我心想,“劉壞水”這下又惹禍了。果然,唐麗麗看出了名堂,登時大怒,戟指喝罵道:“壞坯子,你們笑什麼?!”劉懷才他們登時個個滿臉正經,假裝錯愕的道:“誰笑了,沒有啊。”唐麗麗愈發憤怒,罵道:“呸!峨嵋派就沒個好東西……”唐麗麗還沒罵完,就被二叔公在後麵打了一下腦袋,回過頭來,發現峨嵋派的大師兄一眾人在自己後麵,個個表情尷尬,這才知道自己為什麼挨打。
峨嵋派的大師兄叫龍懷安,外號叫龍吟劍。雖然是大師兄,年紀卻五十出頭了,平時和二叔公都是平輩論交的。他抹了把胡子,對二叔公說:“小孩子的事就由他們去,這麼可愛的女娃子你也舍得打麼。”說著又向劉懷才他們看了一眼。劉懷才和他的跟班,登時如霜打的茄子,低著頭,再也不敢亂說話了。這時我才相信他們的確是峨嵋派的。那唐麗麗現在滿臉通紅,小嘴上翹,氣鼓鼓的一副小女兒形態,倒是有一點可愛。可接下來就不可愛了,她十分狠毒的瞪了劉懷才他們一眼,換上了一副吃人不吐骨頭的表情。我心中暗想,但願劉懷才他們這個月別被唐麗麗捉到才好。
二叔公歎了口氣,說道:“早晚被她氣死。真不知掌門是怎麼想的,居然把唐門交到她手裏。我真是死了也不能閉眼啊。沒有我的約束,她每天要闖多少禍啊。恐怕唐門就此敗了。唉……。”說著連連搖頭。龍懷安看了看周圍的峨嵋弟子,也歎了口氣,搖了搖頭。看著他們一個個風塵仆仆的樣子,我忽然想起,他們不是要去參加泰山武林大會的嗎,走了才幾天,應該還沒到地頭,怎麼又回來了?後來我聽說,他們剛回鎮子就聽峨嵋和唐門的弟子說起劉懷才打“碧血蟾蜍”的事,也是好奇,拐個彎過來瞧個熱鬧。
二叔公慢慢走到我旁邊,指著桌子上的“圖紙”問道:“這就是‘碧血蟾蜍’嗎,小鐵匠?”我道:“是,是劉懷才自己畫的,做不得準的。”二叔公點了點頭。龍懷安也很好奇,過來一同觀看,卻一下子就笑了出來。我想,這下臉可丟大了,還好是丟劉懷才的。唐麗麗也過來看了一下,也不生氣了,笑著對劉懷才道:“劉師兄好文采啊。”劉懷才他們卻低聲嘀嘀咕咕的,看樣子是在商量腳底抹油了。我轉頭看了師娘一眼,隻見她正在抱著師妹。師妹剛才和我們吵鬧了半天,現在有點困了,在師娘懷裏迷迷糊糊的,看來就要睡著了。
二叔公仔細的看了老半天,我們都開始奇怪起來了,這有什麼好看的。二叔公忽然問我這個東西要怎麼個打法。我當時就樂了,說我們大家研究半天了,就是打不了啊。二叔公又問道:“要是我硬要你打,你會怎麼打?”這話把我問住了,我又轉頭看了師娘一眼,師娘衝我點了點頭。我便壯著膽子說:“拿張薄鐵皮,找個木頭的‘劉海戲金蟾’拆開來,作蟾蜍的底子,先打出蟾蜍的外形。再想辦法用崩簧做個小型的機弩,拉動蟾蜍的後腳來發射。可是發射毒針的準頭就不好找了,很可能會橫著射出去的。”這些隻是我的初步想法,經不起推敲的。比如說小型機弩如何做法,如何安裝到蟾蜍體內都是模模糊糊的。我說完以後,心中忐忑不安。人家二叔公是什麼人物,峨嵋大師兄是什麼人物,我給人家提鞋都不配的。可是大家的反響卻出乎我的意料,都不吱聲,好像在靜靜的想像我這個版本的“碧血蟾蜍”打造出來的模樣。然後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的,還是不說話。和剛才吵吵鬧鬧的不一樣了,氣氛變得很壓抑。我又轉過身看了師娘一眼。她正盯著二叔公看。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二叔公雙眉緊鎖,仰頭朝天,雙手不停的相互搓弄,久久不語。龍懷安則低著頭盯著“圖紙”,不時輕輕搖頭。大家則開始竊竊私語,都不理我。我忽然覺得後頸發涼,前後找了一下,才發現是“不好惹”正在斜著腦袋盯著我看。也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些什麼,不過我知道,必須馬上轉移她的注意力,不然我一定會很危險,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