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宴會上的舞姬和先皇後長得一模一樣。
舞姬是如今從沙場上歸來的謝小將軍謝陵安找來的。席位上的皇帝見到那張臉便紅了眼眶,謝小將軍端起酒杯,掩住嘴角的笑意——為了找到一個如此像她姑姑的人,她可費了不少心思。她飲盡杯中酒,披著披風到宴席之外喘口氣。
謝陵安獨自到了禦花園的閣樓中,所謂登高望遠,可是這庭院深深宮門重重即便登高也不見宮外,更看不到邊塞的鷹。她歎口氣坐下來,實在想不通姑姑為何願意進宮,就是因為那飄渺的情愛嗎?即便因為這情愛沒了性命也無怨無悔?
“你不該這樣的。”一道男子的聲音打斷了謝陵安的思緒。謝陵安不回頭也知道是誰,哥哥的好兄弟,也是表兄,賢王世子趙行譽。
趙行譽坐到了謝陵安邊上,中間隻隔了一張茶桌,宮女上來奉茶又很有眼力見兒地退下,給二位貴人留出來空間。
謝陵安沒有搭話,隻是呷了一口茶望著窗外景色。
趙行譽問道:“今日宴席雖是為慶祝北昭投降,但是主角還是你,你養了將近一年的傷,今日頭一次進宮,可去拜見過太後了?”
“咳……咳咳咳……宴席上算是見過了咳咳……咳……”謝陵安一句話尚未說完,便是一連串地咳。
“你這身子骨怎麼這樣了?”趙行譽皺眉。
“沒幾年好活了,十三歲上北境,算一算差不多七、八年,也到頭了。”謝陵安一臉不以為然。
她撒了一把魚食,魚缸中的錦鯉紛紛上前爭搶,感歎著:“真是一群,吃相難看的魚。”
隨即,她把邊上備用的魚食全倒進去,趙行譽看得直皺眉:“倒也不必如此。”
“既然貪吃,不如喂飽,鬥來鬥去的還吃不飽,聰明的魚會少吃一點,不會讓自己撐死,可惜,所有的魚都沒有自己吃飽了的覺悟。”謝陵安看著魚缸裏錦鯉搶食,麵無表情。
“你哥他怎麼樣了?”
“我哥?被敵軍砍成了肉糜,骨頭碎成了數段,頭顱被掛在敵國邊城的城門前,殿下現在快馬加鞭趕過去,應該能看到我哥的頭骨,畢竟邊關嚴寒,屍骨不易腐爛。”謝陵安語氣平平,似乎說的隻是一個不相幹的人。
她撈起一條魚,看著它在手裏掙紮,對趙行譽道:“我哥被割斷喉嚨的時候,和它很像,你看看嗎?”她看向他,將金魚送到他麵前,笑著問他。
趙行譽死死盯著那金魚,接過來將金魚放回水中:“我……我不知道。”
“是啊……咳……咳咳,京中這樣溫暖,邊關的風吹不到這裏。”謝陵安擦擦手,離開閣樓,門口的侍從貼心地把門關上,給世子殿下留出來發愣的空間。
謝家滿門,皆死在戰場之上。
謝陵安的姑姑——先皇後謝邈蘊,在戰場上與當時還是太子的皇帝一眼定情,誤了終身,最後死在了後宮的戰場上。唯有謝陵安,因心髒的位置與常人不同,才撿回了一條命。八萬北境軍幾乎全軍覆沒,謝陵安拚盡全力保下哥哥卻出了岔子,哥哥失蹤,了無音訊。
謝氏一族,世代忠良,家中男丁多戰死沙場,僅留著那麼一兩個延續香火,等下一輩降生後,又重複著父輩的人生,辭別家人,此去沙場,九死一生。
謝家唯一的幸存者,拖著千瘡百孔的身子回來供世人瞻仰她背後犧牲者的魂靈,以此來滿足皇帝對百姓的安撫和交代。
謝陵安的悲傷一下子被勾起,可是她真的沒有力氣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