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為著這個，老大不高興。當我瞧不見垮著臉就先走了，眼光短淺，人也越來越沒規矩。”
太皇太後總有還政那一天，就憑今日放權，劉徹日後也不能對竇氏趕盡殺絕，否則名聲還要不要了。
如此一來竇太主這輩子的榮華富貴又多了層保障，誰人不知老太太多疼這女兒。
結果還得不著一句好，落了女兒埋怨，太皇太後難免動氣。
“母親轉過頭會想明白的。”
陳嬌此時總不能說自己親娘的不是。
“哼，你和阿徹弄到今天這個地步，你娘功不可沒。
不錯，阿徹是長於深宮婦人之手。可你瞧他，剛繼位就躊躇滿誌，扯一堆幌子想要大權獨攬。
這兩年和伴當們整日遊獵廝混，又可著一個小歌女寵，外頭人都以為他已被享樂勾得沉了下去。
結果呢，瞧他剛剛口口聲聲，一日未忘其誌啊。
你外祖母眼盲心不盲，他私底下小動作不停真打量我不知道啊。
啟兒眼光還真是毒，你榮哥哥雖厚道，又哪來這份秉性天賦。”
太皇太後對劉徹的欣賞溢於言表，美石果真要磨一磨就能看得出質地。
陳嬌似懂非懂，覺得太皇太後在說一個她不認識的人。
她和劉徹實在太熟悉了，人很難對一個從小玩到大的熟人有多大的欽佩畏懼。
“阿嬌啊，可不能再學你娘了。
我剛一放權，他就願意和你裝樣子緩和關係。都是年輕氣盛，他能忍，你卻不能嗎？
剛剛就算讓你同他一道走，你怕也還是端著架子不肯先開口說幾句軟話。”
阿嬌這般不肯吃虧的性子，偏吃盡了劉徹的啞巴虧，太皇太後是看在眼裏的。
當初為著新政一事，劉徹將她推出去左右為難，被他耍得團團轉四處不討好，還以為那時她能看明白了呢。
結果偏學館陶挾恩自重，覺得握住劉徹的把柄便能和小時候一樣同他平起平坐，一味要強使性子。
陳嬌從小如珠似寶地養大，於情事上莽撞執拗，對劉徹還殘存不該有的天真。
“男女之間，有情無情做不得假。阿嬌愚鈍，竟不知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裝樣子的。”
陳嬌不傻，天家人個個自私透頂，否則難以生存，她也有劉家人的血。
唯獨對劉徹，偏有幾分癡。
即便今日劉徹早已移情別戀，她也在別處尋得了慰藉關懷，不再為他患得患失輾轉反側，但依舊在意昔日其情之真假。
兩人之間橫亙了世間最大的權勢，愛恨不可能純粹。
偏因她也是金枝玉葉，又老是癡心傻意摒棄外物一心一意與劉徹撕扯，兩人中間又能變得空無一物，隻剩下一對青梅竹馬、世俗男女在爭鬥。
“這世間什麼情不摻點假，遑論天家。遇著事情多想想你是皇後，別隻老想著你是陳嬌。”
太皇太後歎氣，這事不能全怨阿嬌。
“外祖母，我該怎麼辦啊，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我就不該——”
陳嬌聲音中流露出罕有的脆弱，不等她講完就被太皇太後打斷。
“早知如此也沒你選的份兒，你二哥和隆慮也一樣。
哀家今晚已經給你母親放了話，若連隆慮也懷不上孩子，她的綿延富貴的如意算盤遲早打空。這下你娘力氣要往別處去使，不會一直盯著你不放了。
你不比他們，當初可是相當樂意嫁給阿徹，現在說這樣的話，太叫人失望了。”
太皇太後一輩子大風大浪過來的，再聽陳嬌說這樣的話，難免覺得這朵矜貴的牡丹實在過於嬌嫩。
“現在覺得虧了悔了，薄氏又該跑哪裏去喊冤？等阿徹兒子遍地爬那一天，你才知道什麼叫厲害。”
陳嬌立馬乖乖道：“都是阿嬌講錯話。”
“阿徹不是不念舊情的人，為個韓嫣能和他母親鬧成那樣。就憑你二哥將來的世子是他外甥，陳家就不至於敗落到薄家那個地步。
皇帝將來想用母族勢必要打壓竇家。可田蚡那樣的做了丞相，別說服眾了，真有大權在握那一日，說不定連阿徹也不放在眼裏，那時候就是他王家倒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