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躺著感受姐姐用溫柔的手指按摩頭皮，又耐心地一點一點梳理他打結的頭發，用柔軟的布包裹好他的濕發，仔細地將頭發一點點拭幹。
衛子夫動作很慢，等會兒弄完了，自然也就該走了。
劉徹來的時候瞧見的就是這樣的場景，溫情脈脈，但他是有些不大理解的。
皇子公主們自小就有專門服侍的宮人去做這樣的事情，就是一般的大戶人家也沒有說姐妹兄弟間互相幫一手。
雖說衛家從前過的是尋常百姓的日子，如今早已今非昔比，衛子夫怎麼還親自動手，也不怕被宮裏人小瞧。
後宮裏多的是出身卑微一朝富貴的女人，大部分人比如劉徹的母親王太後，一旦爬了上去就將自己的一言一行死死釘在了那個位置。
是再不會做這些從前做過，但現在卻有失身份的事了。從此前塵往事皆不作數，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如昔日楚漢邊界，涇渭分明。
自己的異母大姐金俗，就屬於太後的從前，現在雖說也認回來了，但始終和他們姐弟四人不同。
衛子夫和衛青兩個人好像從來不避諱這些，從前是他們哪樣，現在也是哪樣。
劉徹莫名想起那句詩，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姐弟二人見劉徹來了，因衛青有傷在身，劉徹直接免禮。
衛子夫不想這麼快見到劉徹，這幾日大長公主那邊的事情她是一點都沒問過他，要是他有什麼行動自然會說。
沒有的話何必鬧得大家都不高興，她本也沒指望劉徹這時候能為他們出頭。
畢竟那是太皇太後唯一還在世的愛女，而他與太皇太後剛剛達成和解。
“那日他們將衛青塞進姑母府上的馬車，馳道中央三丈乃是天子道，即便是太子和公主沒有特許召令，也不能行走其上。
朕以此為由，將參與此事的所有人員押入廷尉，定下觸犯禁令的重罪，傷了人命的那幾個已經被處死。”
衛子夫漠然，罪魁禍首毫發未傷，死的卻都隻是這些隻能聽命於她的人。
劉徹見他神色冷淡，補了一句：“姑母家的所有馬車都被朕繳沒了，交的罰金萬錢，朕也拿去賜給了那兩位壯士的家人。”
衛子夫簡直忍不住想要譏諷一番，可真是天大的懲罰呀，堂堂竇太主，天子姑母兼嶽母，以後連馬車還要蹭她夫君棠邑侯的，多沒氣派啊，多丟公主的臉麵啊。
“嗯，兩條命用馬車相抵，確實很公平。”衛子夫到底忍不住冷冷說道。衛青在旁有些擔憂，怕自己姐姐觸怒了這位九五之尊。
“你少來，就算是你殺了人，朕也不會拿你的命去抵，你自己心裏清楚。” 劉徹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對她忍讓。
“對，這世上所有遊戲的玩法都不是公平的。”衛子夫無法反駁，又想這也看殺的是誰，若是你呢。
“你以為朕不可惜嗎？兩個英勇少年竟然是死在公主府上的私兵手裏，漢家好兒郎要犧牲也應該是在戰場上英勇殺敵。”
就算沒有太皇太後，他也不可能因為幾個騎郎的降罪自己的上一代唯一的長輩。
“這件事隻能以家事處理，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若是再要上升到朝堂之上，那畢竟是竇太主。”
能叫劉徹這樣低聲解釋的，世上沒幾個人。
衛子夫也不是聽不出來，他對那兩個少年郎的死不是無動於衷，並不是真的覺得無關痛癢。
她想，自己心中是不是對劉徹太過苛刻了？畢竟現在他還不到二十，不是之後那個樣子。
轉念一想，這人年輕的時候看人命很重，怎麼老了卻能如此暴虐？別說騎郎了，就是丞相大臣們也都照宰不誤，動不動就是腰斬、夷滅三族。於是軟下的心腸又硬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