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不和自古有之,何況天家。王太後自從劉徹登基以來,對長壽殿是不如以往那般恭敬了,太皇太後清楚自己這兒媳忍耐籌謀了這麼些年,總算能鬆活鬆活了,也是人之常情。
眼看著太後弟弟日後必定會被天子重用,太後娘家隻會愈來位高權重,一代代外戚本就是這樣新陳交替的。太皇太後也不願無事發作,可這一回王娡將她拋夫棄女求一個進宮服侍換取榮華富貴的往事公之於眾,甚至還大張旗鼓封賞起前夫之女,焉能不令太皇太後惱怒。
“聽說封了個修成君,食湯沐邑,儀比長公主。哀家不知啟兒哪裏來的流落民間的女兒,怎麼不領進長壽殿給老身看看?”太皇太後笑嗬嗬的語氣似閑話家常,話裏蘊藏的怒火卻令王太後如坐針氈。
別看這老太太總一副慈和的模樣,隻是不出手罷了,真正觸到她逆鱗時,殺伐果斷狠辣無情。這事雖沒到那般嚴重的地步,不至令太皇太後發作,但也不是那樣好過關的。
長壽殿內不光有太後,皇後、大長公主、乃至王太後所出的平陽、南宮、隆慮三個公主都在。王太後此時實在尷尬,一時想不出什麼托辭。
隻能期期艾艾,“母後,這事臣妾亦是覺得很不妥,替金俗謝絕多次,隻是徹兒心疼他的,他的……”說著說著,王太後也實在沒臉說出口。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如果太後當年真的不願意進宮,她母親還能逼她死不成,反正還有個未婚的妹妹能送進去服侍。
再則後宮采選宮女曆來隻要身家清白的未婚少女,除非是貴人索要有特殊才能的女史、傅母,才會去選已婚或喪偶的婦人。
這太後當年應選太子宮宮人時謊報未婚,現如今當然不會有不長眼的跳出來說這是欺君之罪,但傳出去實在難聽。
寡婦再醮理所應當再正常不過,如若當年太後的夫君死了都好些,可這明擺著有夫有女,拋家舍業的隻求一個榮華富貴。
往日大事未定,王太後自然不敢將往事翻出來。可劉徹都登基好幾年了,太後好似真把自己的前塵往事忘得一幹二淨。就連劉徹都能聽說自己的同母姐姐日子艱辛,不忍親人困苦,這親生母親能不知道?知道了還不聞不問生怕帶累了自己。
在場的諸位,別說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館陶,與王太後關係日漸冷淡的陳嬌,就是她三個親女兒也難免在心裏嘀咕。
昔日之事,自己這母後不論是為妻為母都挺那什麼的,用朝中竇家門生笑罵她們舅舅田蚡趨炎附勢的話來講都算輕的了。
“有什麼不好說的,不就是咱們陛下的大姐嘛,不過都儀比長公主了,日後徹兒是該叫金家女兒大姐,還是叫咱們的平陽大姐啊?”館陶一時忍耐不住,狀若不解問道。
此話一出,王氏母女臉上都有些撐不住。
陳嬌差點忍不住笑出來,怕太後和幾個公主跑去和劉徹添油加醋道她的不是,到底忍住了。可自己母親的刻薄話實在是詼諧幽默,要不是怕場麵太過難看,她簡直想抬袖捂嘴偷笑。
館陶本就因沒能把衛家除去而不大高興,這裏又聽聞王娡和前夫的女兒能享受皇帝長女才有的禮遇,她這貨真價實的大長公主自然十分不屑,一個和劉家打不著半分關係的農家女,竟然一步登天,簡直豈有此理。就是她那一向愛討巧賣乖的侄女平陽,恐怕也不大樂意。
“行了行了,自然是都叫做大姐。阿徹顧念親情,一向孝順,提拔自己的血親,是他的一片心意。”太皇太後看自己女兒逞這口舌之快,全然不想想阿嬌夾在中間的難做。再說了真把事情弄太難看,她還是劉徹丈母娘呢。
劉徹尊重孝順姑母不假,可不會孝順自己媳婦。館陶做慣了高高在上的公主,就是出嫁後也隻有夫家人哄著順著她的,這輩子是一丁點氣都沒受過,不喜丈夫完成生育的任務後便能分府別居另養男寵,哪裏懂為人媳婦的苦楚。
但太皇太後這女兒大半輩子都是這樣過來了,脾性是再難改的,太皇太後隻好令她打住。本是想敲打一番,令王娡清楚雖為太後,也還是自己的媳婦,要是弄成了當麵羞辱,對誰都不好。
如此一來,王太後在陳嬌母女那裏再擺不出一國太後的架子。
其實論起來,她也是後宮第二尊貴的女人了,奈何大長公主在朝堂根基深厚,又是太皇太後碩果僅存的女兒,先帝愛重,如今又有擁立之功。既是疼愛劉徹的姑母也是天子的嶽母,皇帝對她孝順尊重。
皇後呢,是自幼在宮中長大的翁主,比公主還要受寵,兩宮長輩都看著她長大,喜愛得不得了,早早定下做了太子妃,還是太皇太後心尖尖上的外孫女和孫媳婦。這幾個女人一同出現在後宮,能和諧才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