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子夫在劇烈的頭痛中震醒,睜開雙眼望著繡滿瓜瓞綿延圖案的帳頂發愣,這寓意子孫綿延的織錦帳頂需得耗費掖庭織室幾個繡娘半月勞作。
她想,自己孕育了三個女兒,除開長女去得早受盡寵愛隻享福沒受過罪外,其餘兩個都沒好下場。她身體一陣發顫,這條路真是隻許贏不能輸,輸了便是萬劫不複。
劉徹與她夢的恰恰相反,醒後覺得自己這長子十分優秀,人孝順不說,學識、品行、手腕乃至儀容舉止都相當出色。監國主政也是一把好手,不是能被臣子輕易糊弄住的儲君。
兩人經過昨夜之事,都確信隻要和對方共赴巫山,便可前世入夢來。
衛子夫躺在床榻上一動不動,心裏沉重壓抑。
劉徹倒是心情不錯,不論對他自己還是對國家而言,有個靠譜的儲君都是好事一樁。比起自己死前匆忙立的幼子,這長子顯然更合他心意。這衛姬生的孩子是很好,現在自己何患無後。
他坐起身,看衛子夫也醒了,剪水雙瞳迷蒙蒙對著帳頂發呆,雪白的肩膀和手臂露在錦被之外,再往下看點點紅暈。
本就是早晨,劉徹起了心思,伸手往下探。衛子夫卻不由自主地避開了,全然沒有了昨夜的熱情。
劉徹有些不悅,這事隻有別人上趕著求著服侍他的,見衛子夫也不出聲解釋,便賭氣不搭理她,傳人前來伺候洗漱穿衣。
衛子夫剛才是出於本能反應,心裏一時還沒調適過來。見狀忙也起身換衣,和侍女一道給劉徹更衣。
劉徹低頭看她給自己束玉帶,見她微微低頭,烏黑發亮的長發斜下來遮住側臉,顯得下頜尤為小巧,便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又扯衛子夫背後的長發令她抬頭。
“回去好生待著,別出去亂逛。這幾日要麼長壽殿,要麼椒房殿,會有人來傳你的。”說罷鬆手,轉身上朝去了。
衛子夫回到漪瀾殿,不久便收到了賞賜。衣裳首飾、金銀珠寶、布匹絹綢,侍女們替她清點好保存。
往日後宮都是皇後宮人命少府開庫房,這回是陛下身邊的太監春陀親自去的庫房挑揀,動靜著實不小。不過一日功夫,永巷裏都知道了陛下新封了一位衛良人,頗為寵愛。
衛子夫畢竟還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心裏再藏著事情,對這些東西也是喜歡又好奇,拿起來一一上身試過,又攬鏡自照,欣賞了良久。
長樂宮來人說太皇太後召她前去拜見時,她也不需再次換裝了,隻雙耳戴了對明月璫,一身裝扮不算華貴但也頗為得體了,是個後宮妃嬪該有的樣子。
如此便去往太皇太後所居的長壽殿,她心中難免忐忑。太皇太後寵愛長女館陶大長公主人盡皆知,而皇後又是她的親外孫女,自幼為她所鍾愛,就連平陽長公主的次序也得往後排。這些事情她在侯府聽說過不少。
如今後宮,本是皇後一家獨大,為了早日誕育嫡長劉徹專寵椒房,隻是成婚好幾年了皇後這肚子沒一點動靜。現如今自己又和那幾個宮人出身的少使不同,隱隱約約有了一點寵姬的架勢,太後又指名道姓分了漪瀾殿居住,其中含義一看便知。
等她進了長壽殿時,發現不光是太皇太後,太後和皇後也都在,甚至自己的舊主平陽長公主也位列其中。她肅然下拜,禮節上一絲不苟,恭敬得挑不出半點錯。
“阿嬌,你替哀家瞧瞧,這衛女長得如何啊。”太皇太後竇氏年輕時便得了眼疾,雙目失明已久。
衛子夫端坐在錦墊上,聽見這帝國最有權勢的女人說話,垂眸任人評判。
她感覺到自己臉上有幾道目光在來回掃視和打量,她猜可能平陽長公主也在看自己。
也的確如此,平陽看著這小歌女現在出落得風姿楚楚,很有些驚豔,難怪弟弟這樣給她臉麵。衛子夫款款走進殿內時,這苗條修長的體型看著很有些弱柳扶風的意思。
就連王太後也在打量衛子夫,耳畔的珍珠光澤映照著白淨無瑕的皮膚、潔白的貝齒可謂是相得益彰,太後暗道這衛姬承寵之後是添了些嬌媚,在宮裏也算是極為出眾的美人了。
而陳嬌是等她外祖母發話之後才不情不願地去瞧衛女,發現她不光美,還是那種惹人憐愛心生好感的美法,要不是因為劉徹她其實怪能欣賞衛子夫的容貌。
可惜誰叫她入了這後宮,這樣的美人,劉徹又是那樣的青眼有加,她簡直恨不得立即除掉,免得看著煩心。
本來能令她心煩之人之事世間少有,她的喜怒哀樂幾乎都和劉徹有關,劉徹既是她的青梅竹馬,是她自幼結下深厚感情的夫君,更等同於她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