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哥家很窮。
但龍哥很快樂。
小時候我們每天都有零花錢,雖然不算多吧,但每天一兩毛錢還是有的。有時候,可以買幾個玻璃球,有時候買根兒下蛋筆,夏天了還能買兩個冰涼可口的小冰袋。
但龍哥沒有零花錢。他也嚐試過跟他媽要,但是他媽不給他。
他問過他媽,“媽,我沒有零花錢,是因為咱們家窮嗎?”
龍哥他媽停下手中的活兒,但不敢看龍哥,隻是自己低著頭,也不回答。
龍哥明白了,就是他想的那樣,他家真的就是窮。
雖然窮,但龍哥自己有“來錢的門道兒”。
我們縣南門兒外又一排做鐵門的門臉兒,這些門臉兒都是小簡易房,建在了老縣城南麵城牆外的河道上。
老城牆早就被推倒了,護城河也被填了,這些簡易房就建在了護城河上。
做鐵門,就會有一些鐵釘,鐵屑,鐵片等邊角料,龍哥就盯上了這些邊角料。
大家都知道廢鐵能賣錢,龍哥知道,鐵門店的老板們也知道,所以如果明目張膽的去撿這些廢鐵,一定會被店家轟走的。
龍哥想了個辦法,找一個磁鐵環兒,環兒上係個繩兒,繩兒的另一頭兒綁在自己的腰上。然後,龍哥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做鐵門的門臉兒外。隻要放假,龍哥就一趟一趟又一趟在門臉兒外溜達,半個小時不嫌少,一兩個小時不嫌多。
溜達的時間越長,不見得吸到的鐵多,溜達的時間短,也不見得吸到的鐵少。
溜達完,累了,龍哥就把磁鐵環兒上“戰利品”拿回家,收集起來,然後就是在家等著收破爛兒路過了。
那時候,縣城裏收破爛兒是個很不錯的營生,走街串巷,喊聲洪亮高亢,穿透力極強,“破爛兒地賣喲……!”最後的尾音會拉的老長老長。
收破爛兒的一般都是三四十歲的老爺們兒,身強力壯,能搬能抗。蹬著一輛老式的大二八,後架兩側駕著兩個藤條編成的大框,框裏麵裝著一杆做過手腳的秤。
那時候廢鐵是兩毛五一斤,龍哥忙活一天,一般能賣五毛錢,這五毛錢,就是龍哥快樂的源泉。
龍哥得了這五毛錢,首先,會被他媽要過去兩毛。
龍哥他媽的觀點是“見一麵兒分一半兒”,但真的要走兩毛五,多少又有點兒不好意思。辦法是龍哥自己想的,磁鐵是龍哥自己拆的收音機,繩子是龍哥自己找的,在做門的門臉兒前溜達也是龍哥自己溜達,就連賣廢鐵也是龍哥親力親為的,這要是直接拿走一半兒,怕打擊兒子龍哥的積極性。
但拿走兩毛錢多少也有點兒打擊龍哥的積極性,但架不住龍哥他媽會說啊,就說是給龍哥攢著,攢著娶媳婦用。
一提到娶媳婦,龍哥就來勁了,大大方方的拿出兩毛錢,拍在床上,並放出豪言壯語:“媽,你就給我攢著吧!攢著給我娶媳婦用!”
還剩三毛吧,龍哥還會給弟弟一毛。
龍哥有個弟弟,叫銀鐵。龍哥的大名叫金龍。
哥哥金龍,弟弟銀鐵,金和銀都集齊了,按理說這家的日子該挺好過了吧,但龍哥還是淪落到了撿鐵渣的地步。
龍哥其實挺夠意思的,自己灰頭土臉的跑了一天,賣了區區五毛錢,被自己的媽剝削走兩毛,還要分給自己弟弟一毛,自己隻剩了兩毛。
別小看這兩毛錢,在龍哥這可就是“大錢”了!龍哥過年的壓歲錢也就是兩毛錢。
這兩毛錢的壓歲錢是龍哥的爺爺奶奶和太太三個人給的,他爸爸和他媽媽不給他,他叔叔和嬸嬸也不會給他,隻有爺爺奶奶和太太才會給他兩毛錢。
龍哥和他爺爺奶奶不親,用龍哥的話說,就衝著這兩毛錢的壓歲錢也親不起來。
龍哥幻想著,“我跑這一天能賺五毛錢,十天就是五塊錢,三十天也就是一個月就是十五塊錢,十五塊錢啊,那我可就渾身都是錢了……”
在這種幻想中,龍哥睡著了,沒洗臉,更沒洗腳,就穿著在土地上跑了幾個小時的那一套衣服,和全家人擠在一張雙人床上,睡著了。
龍哥睡得特別香,夢中,他夢到了十五塊錢,他撫摸著十五塊錢。突然,他盯著手中的十五塊錢亞麻呆住了,“這十五塊錢,怎麼……怎麼是一張票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