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經曆不丹(8)(2 / 3)

這個美麗的性情女子,她同時展現了她的兩個極端,一麵是相信至愛,純情熱烈,對未來充滿幻想;另一麵是對人生的絕望,殘酷冷漠,不相信未來,隻求生命趕快結束。在一步一磕首的朝聖路上,死亡之花一定無數次在她眼前盛開。她對自己的決絕和殘酷,遠遠勝過佛教徒“燃指敬佛”的虔誠。想來令人心怵。

鏡頭切換,一個為愛情離寺還俗的年輕男子哈姆,卻在杭州這座奢靡繁華天上人間般的城市裏失魂落魄、不知所終。

在夢裏,他倆離我如此近,卻又離我如此之遠。我分明看見他們,卻走不近他們,他們始終在我夠不著的地方。迷糊間,我聽見哈姆在哼唱《那一世》,一字一句清晰入耳。

那一日

我閉目在經殿的香霧中

驀然聽見你誦經的真言

那一月

我搖動所有的經筒,不為超度

隻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

隻為貼著你的溫柔

那一世

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修來世

隻為途中與你相見

我在歌聲裏醒來,卻不敢睜開眼睛,怕殘留的夢痕一掃而淨。哼唱仍在耳畔繼續。

那一刻

我升起風馬,不為乞福

隻為守候你的到來

那一天

壘起瑪尼堆,不為修德

隻為投下你心湖的石子

那一夜

聽一宿梵唱,不為參悟

隻為尋找你的一絲氣息

那一瞬

我飛羽成仙,不為長生

隻為佑你平安喜樂

那一日,那一月,那一年,那一世……

隻是,就在那一夜

我忘卻了所有

拋卻了信仰,舍棄了輪回

隻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

早已失去舊日的光澤

我掙紮著醒來,終於從迷糊中回到現實。我明明醒了,哼唱卻仍如此清晰地在我耳邊響起。這不是夢。怎會有如此清晰了然的夢?

它是真實的聲音。這個聲音我已太熟悉!不是哈姆在夢裏唱,而是貢布!是我眼前的貢布在哼唱。他一字一句地在那椅子裏抱膝哼唱,淚水爬滿他的臉。我不知道他是在夢裏,還是醒著。

他的哼唱變成低低的抽泣,仿佛是在吟誦受難經。

我閉上眼睛,思緒飄至遠方,腦海裏浮現兩個身體,彩虹般交織。經幡如雨。白色的馬兒耷拉著尾巴,低著頭啃吃茂盛的綠草。草原上數不清的小碎花搖曳生姿,浸透了隔夜的露珠。一陣陣熱潮襲來。

——是他嗎?這個熟悉的男人,無數次在我夢裏出現。隻要他的手一觸及我的身體,我的衣裳便自行滑落,飄墜於草原盡頭。白雲一朵朵,懸於我的臉上。五彩的經幡躍動起來,靠近我和他的身體。遠處大殿裏香火繚繞,嗩呐和誦經聲此起彼伏,無數的僧人唱起回響,身、口、意相應。我的身體與他的身體相連,猶如膠合於一起的彩虹,雙雙離了地,懸於半空中。

身邊是不斷在風中呼啦啦飄過的經幡,還有五彩的雲朵。他輕輕咬住我的耳朵,對我說,你是我的女神!我願意為你去死。他緊緊抱住的雙手突然鬆開,他的身體也從我身體裏離開,垂於地麵。我的下身一陣抽搐,濕淋淋的,仿佛是他在離開我之前,向我身體裏撒滿了露珠。他最後留給我的那句話,仿佛是對我說出的安慰,又像是訣別。他的身體,他的嗓音,令我為之著迷。然而,我甚至還未來得及好好親吻他的雙唇,親吻他的臉,他便已離開我。

他鋼硬的肩膀,靈敏修長的四肢,通曉騎術,能征服常人無法征服的烈馬。在佛將他帶走之前,我把他的形象已吸入我的身體,刻入我的身體內部。而我,卻沒能記住他的容顏。就如跟一個人貼得太近,會反而看不見對方的臉。而我,明明已經得到了他,卻又失去他。我的世界瞬間崩塌,變為空渺。從此,任何人可以從我眼裏看到天空、白雲、沙漠和草原,卻看不到我的心。

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我必須不斷伸出手去,想要去抓住點什麼東西,才能夠繼續活下去,才能夠去忍住這種失去帶來的心痛。

這多像一個夢。然而,它卻不是夢。在我閉起雙眼的時候,它奇跡般浮現。

我點燃一支煙,坐在床上抽起來。我身上居然一直帶著煙,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學會抽煙的?我差點忘了自己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