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滿山蟲子(1)(2 / 3)

上地裏幹活,大夥常看著林子上飛著的黑色大鳥,豔羨得吧唧嘴。王椿熠把夾子都翻出來,上麵弄些螞蚱小蟲做誘餌,讓大夥上工的時候,順道放樹上。都是農村長大的,爬樹上高自不在話下,專挑那些有鳥窩的樹,在鳥窩下邊枝叉上小心的放住夾子。下工時候,每個夾子上都夾著一隻沉沉的大鳥。

燉著吃,炒著吃,大夥每天都興奮,就盼著下工那一刻。後來二五眼著急,就在地邊上攏堆火烤了吃,那味道香得誇張。以後上工就捏了些鹽麵,下工大夥就圍坐林子邊,邊烤鬆鴉邊嘮嗑,把一天的勞累都嚼碎,暢快的吞下。

樹葉漸漸密實,鳥也再不見蹤影。大夥再路過那林子,常懷念那鬆鴉烤得滋滋冒油的日子。

王椿熠強挺著虛弱的身體,腳步歪斜著回房子。活計自然是不能再幹下去了,大夥低著頭默默地跟在他身後走。

囑咐了大夥幾句,王椿熠把別亞牽過來,竄了幾下竟然沒上去。王椿熠看看馬,還是那麼高,腿一軟,就覺得自己矮小了許多。別亞通人性,把身子低了一下,王椿熠側棱著跨了上去,又囑咐了一遍於大爺,明天務必去公路邊接他。

難得的清閑日子,大夥似忘記了身上的刺癢,紛紛尋找家什,張羅著去河裏弄魚,大胡子也抄起了那柄撈蛤蟆的窗紗網。

“冷嗎?”肖影坐在床邊,用毛巾擦了下王椿熠的額頭。床上被單褥單都那麼白,王椿熠的臉也慘白,額頭上滲出細密的虛汗,不時打個冷戰。緊閉著的眼睛偶爾睜開,不看肖影,卻隻吩咐她把那輸液器的流量調到最大。時間來不及了!他直喘粗氣,說話都帶著熱。

王椿熠躺在診所的病床上,肖影覺得他像個脆弱的老人。腮已塌陷出兩處坑,眼圈鐵青,胡子老長,隨呼吸急促的顫抖著。她用手輕輕的拂過王椿熠的臉頰,隻覺得那突起的顴骨把她的心咯得生疼。

肖影的手被王椿熠抓著,緊貼在他臉上,臉冰涼,手心卻滾熱。這還是以前的那有力的手嗎?這手,以前肖影有病打針的時候,也是要緊緊抓住的,打完了針,這手上往往要留下幾隻很深的,指甲扣進去的印記,肖影心疼的用嘴去吹,你這笨熊,就不知道叫一聲嗎!王椿熠隻是傻笑。

她不知道,王椿熠這樣的身體狀況,是怎樣把那幾箱子殺蟲劑扛到樓上的。肖影接到電話的時候,已經是傍晚,看見他那樣子,就趕緊把他拽到診所。

肖影覺得奇怪,以前看王椿熠下山時候的憔悴樣子,眼淚忍不住就流下來。現在雖也心疼,淚腺卻像幹涸了的泉一般,不再噴湧。她愛他,也想他,但她知道,他的心已經不全屬於她,既已改變不了,就隻好把眼淚收藏起來。

打完了吊瓶,天還大亮著。北方的初夏,白天很長,把黑夜擠占得隻剩下幾個小時。從前兩個人都喜歡去吃的那家火鍋店,並不因天熱影響了生意,仍舊人聲喧嘩。肖影與其說是吊在王椿熠的臂上,不如說在攙扶著他。

王椿熠體格本就強壯,隻是因些操心上火的事才病了的,打了吊瓶就覺得輕鬆了些,又有肖影陪在身邊,心裏安寧。幾天沒好好吃頓飯了,看那火鍋店,胃口忽然大開。

你還知道餓啊,野人!肖影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

肖影的裙子領口,那根獸筋一晃一晃,像個道路的方向標般,指向個神秘所在。王椿熠看著肖影點菜,眼睛隨著那路標晃動。依舊是熟悉的座位,依舊是不用看菜單,報出那些兩人都喜歡的菜品。王椿熠覺得自己像棵幹枯的小苗,正享受著和風細風,蓬勃的生命發出欣喜的響動。

胃裏很久沒進什麼食物了,那些削得透明的羊肉好象自己往肚子裏跑。一盤盤的肉和菜就直接倒進翻滾的鍋裏,王椿熠滿腦袋的汗水,身體也覺得綿軟,但筷子卻是不停。

肖影放下筷子,看著王椿熠吃。以前吃到差不多的時候,王椿熠總是會給她剝蝦,兩個人有一搭無一搭的說話,吃飯。這樣平常溫馨的日子,好象離她很遙遠了,也陌生了。

王椿熠撈起隻蝦,肖影期待著。他並不喜歡吃這個,但肖影喜歡吃,卻剝不好也不願自己去剝,總是椿熠剝得整齊,然後沾了調料,遞到她嘴邊。她迷戀那份溫情,那份被王椿熠剝開的,送到她嘴邊的溫情。

突然,像被燙著了一般,那隻蝦被王椿熠扔到桌子上,跳了兩下,掉到地上。肖影不解的看著王椿熠。

“太像,太像隻蟲子了……”王椿熠嘟囔著。在他眼裏,那蜷曲的身子,絨毛樣的細爪,好像馬上就會蠕動起來。